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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别着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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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眉开眼笑,“公平吗?”
  苏可想,这世上只怕没有比他更能钻空子的人了。
  可她就是想要一份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的感情。谁也不要干涉谁,谁也不要控制谁。
  感情是滋生的,不是强加的。
  苏可轻咬嘴唇,口中的苦味还未消散,喉咙肿得难受,身体也似乎坚持不住。但她的精神却很好,目不斜视地望着他,镇定自若的同他谈条件,“我的立场不会变的。”
  邵令航继续笑着,坐在那里身姿挺拔,似乎是因为要说的话比较重要,又或者这话比较私密,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亮的像两颗琉璃珠子。
  他说:“不要变,你应得的。”
  这侯爷夫人的位置,只有你配。
  苏可看到他眼睛中满涨的感情,他一瞬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但她很快挣脱了出来。她挪开视线。
  邵令航弯了弯嘴角,“可儿,这没有勾心斗角和衡量取舍的安稳现世,是隐在山那边的世外桃源。你想要,你就得站得足够高。我们曾经的约定还在,只是这上山的路不好走,你还愿意吗?”

☆、49。049 吃不好睡不好

  那碗苦到了极致的药并没有让苏可的病情缓解多少,她仍旧烧着,浑身滚烫,可怎样捂着,仍旧一点汗也发不出。 寒气缩在身体里,逼得浑身都疼,眼睛喉咙都肿着,一点力气也没有。
  但是难得的,苏可的意识总是断断续续的清醒着。
  她记得和邵令航最后的对话,但她回答了什么却记不得。也好像没有回答就昏睡过去。
  不踏实的闭眼没有多久,周围有微弱的光亮,衣角摩擦的声音被空寂的屋子扩大了许多,步子轻缓,停在了不远处。
  那声音说:“侯爷,时候不早了,再晚上朝就要迟了。”
  苏可迷迷糊糊地听着声音耳熟,眼皮微微抬起一点,看到了床边杌子上坐得端正却闭着眼的邵令航,以及他身边微弯着身,压低声音的孙妈妈。
  邵令航的喉咙恩了一声,不似回答,更像梦吟。
  片刻后,他徐徐睁开眼睛,眉头微蹙,满脸的疲惫尽显。他没有回应孙妈妈的话,起身坐到床边,伸手去探苏可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抿紧了嘴唇,停了片刻,胸口微微起伏,“已经旷一日了,就不惜的再旷一日。她这样,我怎么走?”
  这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字句句都灌到苏可耳朵里。她费力地想将眼皮再撑开些,正好邵令航也回过身来,两人的视线相交,苏可看到他满眼的血丝。
  “侯……”一个字,苏可像攒了半生的力气。
  “吵着你了?”邵令航替她掖了掖被子,安抚似的在被角拍了拍,然后起身去了外面。
  隔着落地罩的帐子,苏可听到他们的谈话。
  “瑾承兄呢?”
  孙妈妈回:“月婵带着他去厢房梳洗换衣裳,你不去上朝,他还要当值,宫里和嫔娘娘的胎还要他看顾。每日的平安脉少不得的。”
  “吃了几服药还不见好转,再这样烧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各有各的造化,你守着她就能好了?你不去上朝,老夫人那里惦记着,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呢。连着两日称病,只怕不一会儿宫里就要派人过来瞧你,到时候怎么瞒?”
  邵令航没了声响。
  这问题的确棘手,老夫人那里还悬而未决,如果再加上贵妃娘娘……
  “既这样……”邵令航仍旧犹豫,“还是算了,她一点减轻的架势都没有,我实在放心不下。都是刚才闹的,非要支起身说话,准是那时又冻着了。”
  他说完,孙妈妈有些听不明白,想要问,已经换好了官服的梁瑾承疾步走了进来。
  “听说醒过来一阵,现在怎样了?”梁瑾承越过说话的两人,撩起落地罩上的帐子钻了进去。
  邵令航伸手没拉住他,只得跟着。床边,梁瑾承将苏可的胳膊拉出来,静下心来给她拂脉。那脉象让他的脸变得深沉,他将烛台凑近苏可的脸看她的气色,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身为宫廷医者,梁瑾承很懂得审视夺度,望闻观切的时候很少在脸上表露出什么。
  可在邵令航的面前,病者又是苏可的话,他就很难维持他的波澜不惊和虚情假意。他将苏可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拉着邵令航出去。
  邵令航见他这样,心中忽而一紧。
  梁瑾承直言道:“她气血不足,身体非常亏。我若再加大药量只会适得其反,耗光她的底子。现下要让她多进食才行。”他心绪不宁,因伤寒加重而丧命的,他见得太多。他猛一抬眼,看见邵令航绷紧的腮帮子,心下一时恼怒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她留在你这里有什么好。果不其然让我言中,她这是要把命交代在这儿了。你嘴里说得一套一套的,可你做什么了。她这底子,就跟常年吃不好睡不好的人似的,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要说睡不好,邵令航自知理亏。苏可等他多夜,他虽不去,也有耳闻。
  可若说吃不好——他也早早关心她的身体,知道积旧库房阴冷潮湿,所以顶着老夫人的眼,日日派人给她送去饭菜。这前院的小厨房为了调配菜肴,日日来给他看菜单子。
  没道理她吃不好……
  因为梁瑾承的重话,邵令航这天仍旧称病没有去上朝。
  孙妈妈有些生气,她理解邵令航的心情,却觉得他做事太过。在苏可的问题上,他栽倒不是一次两次,且次次都不理智。她精心教养大的人,战场上杀伐决断,朝堂上理智隐忍,偏偏到了苏可跟前,所有都成了狗屁。
  她忍着性子站在那,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邵令航却并没有收敛,看着梁瑾承拂袖而去,他转身便对孙妈妈吩咐起来,“去把那日跟这我们一起找人的婆子叫来。”
  孙妈妈瞥他一眼,转身将差事吩咐下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柳五娘领着徐旺家的到前院来。邵令航也不墨迹,单刀直入问她苏可最近在府里的饭量如何,每日提去的食盒是否够她们几人的嚼用。
  徐旺家的面对邵令航,大气都不敢出。提到了那食盒,她的脸色徒然灰败起来。
  “问你话你就直说,侯爷等着呢。”柳五娘推了推徐旺家的。
  徐旺家的吞了吞口水,闷头回:“姑娘大多时候都只夹两筷子,吃得很少。我们也劝过姑娘,但姑娘总说没有胃口。”声音越说越小。
  邵令航呼了口气,“是只夹两筷子,还是一口都没吃?”
  徐旺家的一哆嗦,抖着声音说:“吃的,只是吃得少。”
  心思忧虑,吃得少,睡得也不安稳。身体能好才怪。
  对邵令航来说,苏可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倔的人了。她仿佛给自己建起了坚固的城墙堡垒,只要她不放行,谁都别想进去。
  他兵临城下,她只当他是敌寇。
  他叹了口气,“行了,你回去吧。”
  徐旺家的福了福身,转身退出去。刚走到门口,邵令航突然叫住她,“去小厨房看看,如果做得了,就把今天的食盒一起带过去吧。”
  “不不不,本就是给姑娘预备的……”徐旺家的慌慌张张摇头,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她很清楚自己和其他两个婆子都是沾了苏可的光,那些精致的菜肴即便是过年赏菜也没有这么丰盛。苏可吃得少,平日里都是她们风卷残云。侯爷问起,她觉得理亏,好像霸了苏可的口粮一般。
  邵令航摆摆手,“既然管了你们的伙食就管到底,她病着,你们干活勤快些就是了。”
  徐旺家的不敢领,柳五娘觑了觑邵令航的神色,帮着应了过来。
  她们走后,邵令航窝在圈椅里颓丧得像一摊泥,连着两个晚上没怎么睡,即便硬撑着精神,脸上也露出疲态来。他抬起手在脸上撸了一把,撑着眼皮子瞪了瞪。
  一旁的孙妈妈拈酸道:“又没找准命门吧。”
  邵令航抬眼看她。
  孙妈妈继续道:“你这么大张旗鼓地送炭送吃食,几个婆子从前院到后院也不避着人,苏姑娘什么性子,她不多想也难怪了。你什么身份位置,她什么身份位置,你觉得没什么,她却如坐针毡。早我就告诫过你,现在怎样?”
  邵令航支着肘摇头,“府里看人下菜碟儿的还少吗?四嫂那就是最好的例子。苏可在撷香居拒了我,半日的工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一个个闲言碎语,背地里嚼舌头根子,编排是非,这些我都能容忍,苏可也不是经不住的人。但落井下石的事不能有,打量没高升就得落入泥地里任她们踩,想都别想。”
  很多时候,孙妈妈实在搞不懂邵令航脑子里在想什么。说他对苏可的问题不得要领,他又总是剑走偏锋。虽然每每落败,却也有所作为。
  真不知该说他些什么好。
  孙妈妈看看他,垂声叹了下,说:“燕窝粥应该煨得差不多了,我去端来,苏姑娘吃,你也跟着进点。别一个倒下了,另一个也倒下了。”
  邵令航点点头,“再吊些参汤来。”
  孙妈妈走后,邵令航窝在圈椅里怔愣了一会儿,想着内室里还有个牵肠挂肚的人,他扭了扭僵直的脖子,直到发出嘎嘎的脆响才作罢。起身的时候,他想起一个人。
  “去十王府找敬王。”邵令航把少砚找了来,“说我病中胃口不好,借他府上的那个厨子用两日。”
  那厨子原是宫里出来的,年岁大了,想找个地方安生养老。敬王小时候脾胃不好,受益于这厨子熬得一手好药膳,慢慢将身子骨调养好了。敬王从宫里搬去十王府的时候,这厨子投其门下,敬王念着他的好,将他带出了宫。
  攀着起小的交情,敬王没有不给人的道理。只是邵令航连着两日没有来上朝,敬王心中也惦念起来。邵令航的身子骨是他们几个当中最好的,说病倒就病倒,只怕来势汹汹。
  少砚带着老厨子走后,敬王换了居家的常服,带着人去了宣平侯府。
  侯府门口遇到从宫里赶回来的梁瑾承,敬王瞧他模样,心中不由忐忑,“你怎么这样慌张,令航病得很重?”
  梁瑾承沉默着不说话,脑子里翻腾许多事,斜眼看敬王的神色,干巴巴地道:“进去吧,看令航怎么说。”
  两人一同进府,刚踏进荷风斋就看见月婵在教训院里的丫头婆子。
  “知道屋里躺着人,办事说话不想着存小心,如今惹了祸,你们谁都躲不过。这是侯爷怕给姑娘惹了晦气,暂时不发落你们。倘若姑娘病好了,你们得安生。要是姑娘被你们的贫嘴烂舌搅了清净,病反而更重了,你们都小心你们的皮。”
  敬王不知其中底细,听得云里雾里。但有几句话还是听明白了,比如生了病的并不是邵令航,而是一位姑娘。
  能让邵令航上心的,这姑娘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敬王扭头问梁瑾承,“苏可生病了?”
  梁瑾承撇撇嘴角,算是默认了。
  月婵见来了人,板着脸过来请安。因为敬王和梁瑾承一同进的府,又穿的常服,下人并没有通报。月婵大嗓门地唤了一声王爷,就将屋里的邵令航给叫出来了。
  虽然邵令航没生病,但连着熬了两夜,样子也憔悴得很。
  梁瑾承担心苏可,也没顾着打招呼,拎着药箱直接进了内室。不多会儿出来,脸色铁青,看着和敬王对坐的邵令航,简直火冒三丈。
  “她怎么了这是?”
  邵令航没精打采,但也没有特意隐瞒,“刚才老夫人叫我过去,孙妈妈去福瑞家了,月婵带着那厨子去吩咐药膳,屋里一时就没了人。”他顿了下,垂头叹了一声,“府里出了点事,没眼色的丫头在屋里叨咕,被苏可听见了。刚吃下去的燕窝粥就都吐出来了。”
  他说得平静,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没有过多着墨。只是脸上表情深刻,看着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什么事?”梁瑾承有些急,“老夫人为难她?”
  邵令航抿着嘴唇,半晌才哑着嗓子说:“后花园的湖里今儿早起浮着个人,下人捞上来看,发现是跟着苏可一起整理库房的婆子。”

☆、50。050 一环扣着一环

  人是那些打扫后花园的粗使婆子们发现的。 冬天天亮得晚,该上工的时辰,几个婆子结伴往后花园走,隐约看着湖面上有个影子,互相壮着胆凑上去瞧,果不其然就料中了最不好的猜测。
  从位置和曲桥上的鞋印来看,人是滑了脚,从曲桥上翻下去的。
  湖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这一掉下去,力道不轻,额头上磕了个口子出来,大约当时就人事不省了。薄冰禁不住一个人坠落的重量,再加上体温,碎冰渐渐化了,人也就半冻死半溺死的过去了。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头朝下和薄冰冻一块了。
  “苏可很在意?”
  出声的是敬王,简单的推敲过后,梁瑾承都不好评判,敬王却首当其冲问了起来。
  邵令航闻声一愣,抬起眉眼来看向敬王。敬王不请自来,多少年的交情在这,又刚刚向他借了厨子,邵令航知道他有心惦记,不过是过来瞧瞧。
  但之前也有笔算不清的账,敬王和苏可之间的关系隐隐让邵令航心生顾忌。
  敬王向来避世,因为和他们几个起小长起来,所以出了事来走一遭。这是情分。换作别人,皇帝病了他都要掂量再三才进宫,身份尴尬,就藩前一点差错也不敢出。但刚才那句话问得蹊跷,敬王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也表露于色,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想偏。
  邵令航淡淡道:“毕竟是手底下干活的婆子,出了事自然在意。”说完马上就改了话锋,“我头回装病就唬了王爷过来探望,实在过意不去。等她病好了,连着厨子的情,我一并还。”
  敬王年纪小,却有不小的城府。知道是人家的家务事,也不好再多嘴。就着这话锋应了几句,苏可的事再没提。可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松泛。
  眼瞅着一盏茶喝完,梁瑾承正跟邵令航商量针灸一事,敬王听了几耳朵,做出无甚无聊的样子来,出声告辞。
  邵令航起身要送,敬王给拦了,“我来时跟着瑾承一起,门房那边并没有通报,我悄声走了也省了许多事。”说完,和两人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
  一个王爷屈尊来府上探望,进门没通报,跟着个太医身后进来已是不妥。现在再灰溜溜走了,即便敬王自己不觉得怎样,身为宣平侯,邵令航也不能这样怠慢。他叫来孙妈妈,赶着让她去相送,“你亲自送到府门口,另外跟门房的管事说,要是连人都认不全,这个管事就不要当了。”
  孙妈妈明白其中厉害,紧赶着去追敬王的脚程。结果一路追到府门口,半个人影儿也没瞧见。问门房,门房说没见着人出来。
  正纳闷着,敬王和领路的丫头从抄手游廊拐上青石甬路,施施然朝大门这边过来。
  “侯爷让老奴来送一送王爷,没成想老奴的脚程倒比王爷快。”孙妈妈笑着福了福身,起身凑上前去。
  敬王笑着没说话,门外跟马的小厮解了拴马石上的绳套牵了马来,直到敬王的身影拐上大街瞧不见了,孙妈妈才将头伸回来。
  转身看见门房的管事搓着手站在一边,便知他自己也悟了。
  “侯爷回来了,门房上也该换上些机灵的人。这次逮着了,侯爷是没心思管,也给你们个机会。再有下回,你们就自己直接领板子去。”
  门房管事点头哈腰的,恭敬地将孙妈妈送走,转身就给刚才看门的门房来了两脚。
  小门房哭丧着脸不自在,“我头回见,哪知道那是王爷啊。就瞅着跟梁太医身边进来,以为也是郎中呢。”
  这话说得打嘴,敬王虽然穿得普通,顶多像太子监的学生,跟郎中可挨不上边。不过自打老侯爷去世,敬王再没登过门,也怨不得小门房不认得。门房管事又呲哒了几句,转身回屋里去了。过会儿想起什么,出来嘱咐小门房,“侯爷‘病’了,来人问别穿了帮。眼神活泛着,估计还得有人来。”
  小门房一一应下了,掖着手在门里候命。
  那边,已经踏进荷风斋的大门,孙妈妈问那个领路的丫头,“刚才王爷在哪里绊住脚了?”
  丫头垂着脑袋,轻声回:“王爷去了小厨房,跟那个厨子嘀咕了几句,不让我上前,我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但看着只像在叮嘱,旁边灶上也有人,也没避讳什么。”
  既然生病的不是侯爷而是一个下人,又碍着里面的关系,王爷过去交代几句,无可厚非。但孙妈妈总觉得有些不安。
  回去后想跟邵令航说这事儿,不过所有人都在内室外候着,月婵朝屋里使了个眼色,拉着孙妈妈到一边,“苏姑娘烧得糊里糊涂的,拉着侯爷不撒手。”
  月婵说得小声,但梁瑾承站得近,听得很清楚。
  孙妈妈扫了眼梁瑾承那黑锅底似的脸,凑身过去趴在门边听,只能听见屋里隐隐传来的说话声。
  声音不大,时断时续,听不真切说什么,但也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歹一个病着,一个连着两晚没好好睡觉,就算有心,估计也无力。
  这年月,一个不省心,带累着身边的人各个都不省心。
  ……
  内室里,苏可神情恍惚,眼神都是涣散的,却知道身边的人是邵令航。她拉着他袖子不撒手,怕自己看不清人,倘若松了手换了别人,要说的话就不能继续了,而下回再支着精神和他说话,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邵令航撒着谎安抚她,“跟你没关系的事,你不用挂在心上。我派人瞧过了,那曲桥上有明显的脚印子,她自己滑倒摔进湖里的。”
  苏可体力不支,稍微摇了下头就觉得头开始发胀。她忍着阵阵的恶心,半眯着眼瞧他,“我那日在库房,撞见的是,田太姨娘。”她说得慢,存着半口气絮絮地说,“我起先并不知道她是谁,也没见过她,她抱着东西要走,被我撞见,和她就撕扯起来。她一惊一乍地嚷嚷,说老夫人要害她。我一时慌了神,被她推倒的屏风砸住了。我晕过去前听到外面,有丫头来寻她,才知道她身份。”
  她一开始死活不说这事,存着考量,怕自己的事惹得府里不安生。
  侯府里什么时候有个田太姨娘,她竟然一直不知道,甚至邵令航都没有和她提起过。她存着小心,宫里待过的人都晓得,许多事不能越雷池,不能踩底线。瞒着就有瞒着的道理,声张起来只怕连自己都折进去。所以她只想等自己病好了再去料理这件事。可是病来如山倒,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库房一个婆子莫名其妙淹死在湖里。
  她很怕,怕这其中有牵连。
  “我听到了,”苏可嗓子肿得难受,脸都皱起来,“听到你说事情蹊跷,派人去查。你别太张扬,但也记着些。就算之间有牵扯,顾着大家脸面。”
  这番话,邵令航听得很明白。
  她怕他大张旗鼓去查,闹得沸沸扬扬不说,万一牵扯出旁的事来就不好收场了。就算要查,她告诉他该避忌的地方,免得他不知轻重。
  邵令航有些感动,自负的人,自顾自品咂出些许的情意来。
  她担心他,病成这个样子,扯着他袖子,攥着气力跟他说这事,他觉得胸腔里一片火热。当然他也知道苏可可能并非是因为他,但这“可能”被他心底那片火热打压得不剩多少,像树叶上存着的一点露水,火热一撩就蒸发了。
  他又不知所以了。
  “你说的我记下了,田太姨娘那边我会派人暗中过去的。”他声音温柔,替苏可裹了裹被子,柔声细语地说,“你先睡会儿,我请了会做药膳的厨子来,粥做得了,我再叫你。”
  苏可的心神耗光,一桩事搁下了,人瞬间就昏沉起来。
  邵令航心中纳罕,想着梁瑾承说的“心虑过甚”,担心苏可身子骨吃不消。既然预备了药膳,梁瑾承的药就得减量,人想尽快好起来,什么法子都得试。针灸点穴,风寒治不治得了还其次,能让苏可睡得安稳些就是有用的。
  他起身想去和梁瑾承商议此事,谁想人刚起身,袖子上有股力扯了他一下。低头一看,苏可的手还死死抓着他的袖子。
  这种感觉很微妙,抓着他袖子时问了一声,他应了,她就仿佛抓住了依靠,眉眼都舒缓下来。
  她从不示弱,什么时候见到,永远方是方圆是圆。病了一场,仍旧跟他划清界限。可到底不是铁打的人,收回身上竖起的刺,偶尔一次的绵软让他记忆深刻。
  他力气不大,一点点将布料从她的手指里扯出来。
  苏可抬了抬眼皮,没睁开眼,但是精神很不放松。邵令航压下身,拂了拂她耳边的发,低声说:“你安心睡着,我去把事情吩咐下去。”
  苏可非常细微地点了点头,几乎没动,但邵令航看得真切。
  等到苏可彻底地睡下去,邵令航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该吩咐的吩咐了,该预备的预备了,正在跟梁瑾承商议针灸的事,外面传来小厮回话,说贵妃娘娘身边的内侍雷公公已经到府门口了。
  听了这话,屋里顿时乱了起来。
  孙妈妈紧着去铺暖阁的床,邵令航在一边三下五除二地去了外裳,头发拨弄得乱一些,然后着急忙慌地躺倒在暖阁的架子床上。月婵扫了眼屋里伺候的丫头,眉眼厉害地瞪起来,嘱咐她们不许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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