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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磨坊-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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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他啥?”
  “问他这房子有没得我的份啊!”
  “你……”林秀青哽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这房子有没得我的份?!”黎桂贞看着她外爷,狠狠地说。
  林老头含着那长烟杆,叭叭地抽了好一阵,都没有说话。他那脸色,非常的难看。
  她额妈抬起松散无力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脯,遭孽啊,遭孽啊一声声地喊着,那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见了。
  戴文英从小长大,到嫁进这个家,还从来没见过林老头这种表情。她感觉到,事情很严重。她坐在凳子上,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时也不晓得说啥子好。
  过了好一会儿,林老头说,按理是有她一分。只是让静元回来,供养他们两个老,等他们死了,把他们送上山。其实他那房子也值不了几个钱。别看现在还象模象样的,那都是静元来了以后收拾的,还花了不少钱。
  “我也可以跟你们养老,跟你们送终,把你们送上山啊,你们为啥子就不干!”黎桂贞拿眼睛逼着林老头,“说!既然有我一份,为啥子不让我回来?!”
  “我说你这个娃娃咋不讲道理……”
  “你讲道理?你林秀青霸了黄沙坝还要霸这石子山,你讲的是啥道理?”
  “你说啥?你跟我说清楚,啥子叫霸了黄沙坝还要霸石子山?我霸了啥?霸了哪个的?”林秀青一听,心中喷火!她没想到黎桂贞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猛地站起来,把小孙女往凳子上一放,指着黎桂贞问道。
  “咋不是?你把老磨坊汪子松那一半霸占了还不够,外爷这方你还要一起霸占,你还要不要脸?!”
  “妈那个……”林秀青骂到嘴边,却突然停住了。她感觉到,黎桂贞今天是有备而来,看样子,是不会轻易罢手的。现在,她这个当二孃的也不是二孃了,黎桂贞已经想横,不得认黄了。骂她打她都没得用,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于是,她不再说话,想看看她到底要干啥子,是哪个跟她说的林静元死了,是哪个怂恿她来接管这房子的。
  黎桂贞冲进戴文英的房间,骂骂咧咧地抱起一抱抱的东西往外面甩。戴文英看到黎桂贞耍起泼皮无赖,猛地一股怒气从脚板心里冲上来。她胀红着脸,从凳子上倏地站起来,冲到黎桂贞面前,伸出双手拦住她。黎桂贞正抱着一大抱东西,顺势向旁边一推,戴文英没有站稳,倒到旁边,恰巧把追过来的小女儿坐在身下。她小女儿一声惨叫,一股鲜血从口中喷涌出来,洒了一地。
  林静元一声惊呼,冲过去把女儿抱起来,林秀青也冲过去乖孙乖孙一声声地叫。叫了几声,那娃娃没有睁眼,也没有动。林秀青倏地站起来,风一样地跑出去了。
  戴文英愤怒了!她一把抓着黎桂贞的头发,象疯了的母狮,撕扯着黎桂贞。那黎桂贞也不示弱,两个人从檐廊上撕打到厅坝头,再从厅坝头撕打到檐廊上,任随林老头子怎样的吼,拿竹条子怎样的打,也把她们拆不开。直到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林静元抱着他小女儿坐在那里,流着眼泪,一声声地唤着他的女儿,一声声地叫她睁开眼睛看看额爹。只有林老头子,手拿竹条站在那里,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那句话;“造孽哦,造孽哦,我上辈子到底作了好多恶啊,天老爷要这样子惩罚我啊,造孽哦,造孽啊!”
  她额妈拄着棍子颤颤崴崴离开桌子,颤颤崴崴走进堂屋,颤颤崴崴点燃香……
  林静元的大女儿吓得哇哇大哭,躲到他身边来。他一把搂过来,说了声“别怕,有额爹呢”。
  突然,噗的一声象,院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凝固了似的嘎然而止。林静元看了一眼,黎桂贞和戴文英双双倒在厅坝里,黎桂贞在上戴文英在下,脚在厅坝里头在檐坎边。心里说,打啊,打噻。倒了?爬起来再打噻,不打个你死我活就不要停嘛。
  但当他看到檐坎边上有一股鲜红的东西往下流的时候,心头紧了,脱口叫道:“啊!快点!”他放下小女儿,一把拉开黎桂贞,扶着戴文英时,不仅感觉到戴文英的软绵,还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看到,那鲜红的东西是从戴文英后脑上涌出来的。他立马拿手去蒙,可是咋都蒙不住。那鲜红的血涌出戴文英的后脑,涌出他的指缝,在地上淌了一大滩。浓浓的腥味,笼罩了偌大的院子。
  林静元抱着戴文英,大声叫道:“文英,文英,你咋啦?你说话呀,咋的啊?你嫑吓我哈!”可是那戴文英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后脑上依然流着血,脸色越来越苍白。
  “快去找医生!”林静元老虎似的叫了一声。他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戴文英,叫她睁眼,叫她说话,叫她挺住,医生马上就来了。可是,戴文英依然没有睁眼,没有说话,不仅脸色越发的苍白,嘴唇也变得乌黑起来。
  黎桂贞心头虚了。她悄悄地溜进房间去,悄悄地把门关上,再抵上一根木棒,抱着肩膀靠着壁头蹲了下去。
  听到响动,周围的邻居亲友们纷纷跑来,一时间在厅坝里围了好些人。
  林秀青带着医生回来了。那医生摸了摸戴文英的手,看了看戴文英的眼睛,摇了摇头。再看看那小娃娃,又摇了摇头,走了。
  林静元抱着戴文英渐渐冷去的身体,坐在檐坎上。戴文英的血还在往外流,流过林静元的手臂,流过脚杆,滴在地下那一片鲜红的酽乎乎的圆饼上,特别的闪眼。
  林秀青怒不可遏。她抓起一把锄头,砸开房门,抓着吓得浑身发抖的黎桂贞就把她拉出来往厅坝头一掼:“跪下!”
  黎桂贞挣扎着不跪,林秀青再次喝道:“跪下!”
  “凭啥子跪她!我就不跪!”
  “凭啥子?你害死了三条人命,你不跪哪个跪?!跪下!”
  “是我害死了她?那是她自己撞死的!你们那个死女娃娃,也是她戴文英压死的!凭啥说是我害死的?”黎桂贞好象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二孃,我今天再叫你一声二孃,这些事情都是你造成的!”
  林秀青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叭叭给了黎桂贞两个嘴巴,骂道:“老子叫你嘴嚼!老子叫你蛮不讲理!”
  “我嘴嚼?我蛮不讲理?你说,你当初把我说给周宏元,说得好好听哦,说他们又咋个咋个的对咋个咋个的好,嫁过去又是亲上加亲,硬是天底下再也没得那么好的事了。结果呢?那周宏元好吗?他要是好,为啥子会烧上大烟,把屋头的银钱粮米烧个精光?你没看他那个体子,变得来瘦里叭叽,风都吹得倒!他不烧大烟,我们会吵嘴闹架吗?我会休他吗?我不离他,会来跟你们争吗?”
  “他是咋烧上大烟的,老子还没问你呢!”林秀青听黎桂贞提到周宏元烧大烟的事,她也正好想知道,到底是咋烧上的,于是故意说道。
  “咋烧上的?你不晓得?那不是你们那一帮帮人关心的吗?”
  林秀青刚要张嘴,黎桂贞马上就道:“你等我说完。今天,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也没得啥子好怕的了,说我嘴嚼也好,说我泼也好,说我蛮横也好,我都不在乎了。你还是我二孃呢,你对我好吗?你帮我了吗?我看你就是完全不顾我的死活!还是人家说得对,你真的就不是一个好人!你就没想哈,我离了他周宏元,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我咋生活?我去哪里呀?我连个住的窝窝都没得!我还有个那么小的娃娃,你替我想过没有?我的‘二孃’?我妈那里我还回得去?你们都晓得,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我还好意思回去分他们的?要不是有人跟我说,他汪崇礼要抵命,我还不晓得到这来呢。就算汪崇礼没抵命,外爷外婆的房产我也应该分一份啊!他们的家产能够给他汪崇礼,咋就不能给我黎桂贞?为啥子你们就不为我想想?我不到这儿来争,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们总不会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不让我们两娘母活嘛!……”说到激动处,黎桂贞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弄得林秀青一时也无言以对。
  “随便你咋个说,”黎桂贞说,“我都必须要一半的房子!我不得跟你们跪,更不得跟你们守灵磕头!我没得那么贱!我凭啥子?要是你们还要东说西说的,就嫑怪我对你不客气!”
  黎桂贞还要说下去,林秀青拿手摆了摆,“你不要再说了。”她走到林静元身边说:“幺儿,汪崇礼,走,回黄沙坝去!”语气是那么的坚定。
  林静元看了看林秀青,他也觉得在这儿已经没有意思了。他把戴文英平放在檐廊上,站起身来去找背架子,他要把戴文英背回黄沙坝去。
  “哪个把我娃整死了?我的娃呀!老汉儿我来跟你报仇啊!”随着一阵哭喊声,戴文英的额爹额妈,哥哥嫂嫂侄儿男女一大帮子人提着锄头棒棒冲了进来。
  林静元赶快上前拦着他们,噗的一声跪在他们面前说:“是她们抓扯的时候不小心倒下去撞的,不是有意的,人都死了,你们就是把黎桂贞打死,文英也活不过来。你们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说完,他跟老丈屋头的人磕了三个响头。戴文英娘家人虽然痛心疾首,但也很听林静元的招呼,忍住没有大闹。
  林秀青走到两个老人面前,含着眼泪跪下去,拉着两位老人的手泣不成声地说:“额爹,额妈,我对不起你们,我还是把崇礼带回黄沙坝去算了。这儿就让给黎桂贞吧。说到底,她也是你们的外孙女。她来了,你们两个老也有人照顾,我也放心。”话是这么说,其实林秀青是为汪崇礼难过。连她这个当妈的都觉得难受,汪崇礼作为一个大男人,又咋个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屈辱?再说了,从今天的事中,她已经明白,林静元,不,是汪崇礼,必须在她的眼皮底下,才能保全,她也才能放心。
  “我晓得你们咋想的。你带他回去吧,等两天,我自己再想办法。”他额爹说完,看了看她额妈,她额妈点了一下头。
  林秀青把林静元叫过来。林静元泪流满面,跪下去跟外爷婆婆磕了三个响头。“外爷,婆婆……”他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
  林秀青背起她那已经死去的小孙女,手拉着大孙女就朝门外走。林静元背着戴文英跟在林秀青的后头。厅坝里的人们跟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在人们极为复杂的眼神里,他们跨出大门去了。身后传来戴文英父母的哀嚎。
  “出了这个门,”林静元想,“我就是汪崇礼了!”
  

☆、尾声:不能不说的事情

  林秀青一怒之下把她的儿子汪崇礼和她的孙女带回了黄沙坝老磨坊。
  虽然难受,但她觉得就象放下了一副重担,心里面特别的轻松。当她看到一家老小高高兴兴有说有笑的时候,那种宽慰是无限的。是啊,如果说当初她要崇礼去石子山是出于无奈,那么,她毅然带他回来则是出于硬气。如今,汪崇礼回来了,她的儿女们都围绕在她的周围,家里增添了许多的笑声,显出许多兴旺的气息来。她看到他们跳,听到他们笑,甚至听到他们绊嘴,她也认为那就是生活。唉,这人,一生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全家平安,子孙兴旺,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么?最让她踏实的是,汪崇礼每时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就象只老母鸡,张着翘膀保护着他的儿女们。
  她更加起劲地做油糕。马中里,霖雨场,陈家营,凡是逢场她总会进几个子;
  她找张子贤,把老磨坊租了下来;
  她起早探黑,带着儿女们耙田种地,喂猪养鸡;
  日子一天天过着,虽然清苦,却也安静。
  一天,汪崇英和汪崇义跑回家来,神神秘秘又胆战心惊地附在林秀青耳边说:“额妈,你晓得不,他们都在说,要打仗了!”
  “瞎说,无因无事的,打啥子仗?”
  “当真呢。好多人都在说,一支队伍从成都过来,一支队伍从眉山过来,在复兴场,好多人哦,说是黑压压的,看不到头。到处都在讲。听到他们说,好多人都跑了……”
  “哦?”
  “我也听到在说。张子贤大老爷他们一家都跑了,”汪崇礼从外面回来,听他们在讲,也插了一句。
  “他们跑啥子?人家打仗关他们啥事?”
  “不晓得嘛。听说高丙清曾五他们早就跑了。”
  “他们也跑了?”林秀青虽然觉得很意外,脸上却闪过一丝掩不住的欣喜。“这是咋啦?”她站在那里,皱着眉头,望着前面,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突然,她把汪崇礼汪崇英汪崇义叫到跟前,异常严肃地对她们说:“你们几个跟我听好了,从今天起,你们就在屋头跟我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活路也不做了?”
  “过几天再说!”
  “为啥?”
  “哪个不听话我就打断他的脚杆!”说完,抱起她乖孙女就下老磨坊去了。
  那天晚上,闷雷一般的炮声,鞭炮一样的枪声,远远地响了一夜。天亮以后,就平静了下来。
  黄桷树下聚了好些人,都在争着抢着绘声绘色地吹着他们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昨天晚上打仗的事情。吹的人添油加醋,听的人张头乐耳。一个人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就争着抢着的吹起来。等到所有的人都没得吹的时候,那听的人鼓起眼睛探着身子问道:“就打完了?”
  汪崇礼他们不敢去黄桷树下面,只好在磨坊里远远地听。只要被林秀青看到,吼上一声,他们也便乖乖地回到他们的院子里去。
  以后许多天里,一切都如从前一样,太阳照样的从玉屏山升起来,从任河坝落下去。人们担心着期盼着的许多事情都没有发生,紧张而兴奋的神经才渐渐松驰下来。
  直到有一天,张子贤的长工杜文龙带着几个穿黄衣服背长□□的人来到老磨坊,才让林秀青的神经再一次地紧张起来。
  “汪大大把你的枪交出来吧,”杜文龙说。
  林秀青看了杜文龙一眼,把脸转到一边,没有说话。
  “呵呵,是这样的……”穿黄衣裳挎合子炮的跟她讲了一大堆。
  “交了吧,妈,”汪崇礼也劝她道。
  “我交了,要是有人欺负我,咋整?”她问。
  “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欺负你了!”穿黄衣挎合子炮的说。
  “我不信!”
  “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人敢再欺负你,我就立马毙了他!”
  林秀青没得说的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说啥?她看了看他们,慢慢地站起来,去里屋拿出她那保命的砂枪来。穿黄衣服挎合子炮的接过砂枪,带着那几个人走了。
  枪交了,林秀青那心就咋都落不下去,老是觉得会有人要钻进屋来。
  过了几天,那几个人又来了。
  林秀青心里有些不了然了:“杜文龙你们这是……你们叫我交啥子我就交了,还来找我干啥?我又没偷又没抢又没杀人放火……”
  “呵呵,汪大大你多心了,”穿黄衣的说,“这老磨坊是你们家的吧?”
  “对啊,是我们祖上上八辈子修的……前两年抵给张子贤了。”
  “现在是你的了,这是你的字据。”穿黄衣的把一张纸递到了林秀青手里。林秀青看了看,真的,她按的手印还是鲜红的。她望着穿黄衣的,一脸的茫然。
  “你家租了张子贤两亩田吧?”
  “对啊,咋,这你们也要收?”
  “呵呵,汪大大,你们自己的田,租张子贤的田,以后都是你自己的了。”
  “你说啥,是我的了?你不要……”
  “对,这些田都是你的了,哪个都跟你拿不走了!”
  “这……”林秀青更加迷糊了。
  “以后有啥事,就找杜文龙,他是你们这个村农协会的代表,”黄衣裳说,“还有一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你的儿子汪崇礼……”
  “咋?他咋?你们要咋子他?”
  “我们听说他读过书,有文化,能写会算。我们想请他帮政府做点事,你看可以不?”
  “不行!”林秀青坚决地说。
  “汪大大,我们是□□解放军,政府是老百姓自己的政府。他去为政府做事,就是为老百姓做事……”
  “来,我把这些退跟你!”林秀青把老磨坊和租田的字据朝黄衣裳递过去。
  “哈哈,不瞒你说,汪大大,你现在就是想退也退不了啦。”
  “咋,还懒上我了?”
  “这根本就是你的了,没人敢要的。”
  “妈,我想去。”
  “去啥子去?老实在屋头跟我待着!”
  “我咋不能去嘛,你看人家杜文龙……”
  林秀青看了看汪崇礼,又看了看杜文龙,再看看黄衣人,没有说话。她拿不定主意了。她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相信黄衣裳的话,到底该不该收老磨坊和那些田地的字据,到底该不该让崇礼去黄衣裳那里做事。
  唉,这世道,真的变了?
  这世道真的变了。
  陈家营那几个舵把子被打了脑壳;高峻清高丙清关起来了;张子贤的田地房子都分给了别人……黄沙坝里,不要说棒客,就是撬狗也都象一下子死完了,清静得都不敢相信了。
  这回林秀青那吊着的心落下来了。她放放心心安安生生地过她的日子:天亮起床,天黑睡觉,该做啥做啥该吃啥吃啥。政府号召入社的时候,她带着自己的田地和老磨坊入了社。
  再后来,她的儿女们也都成了家。
  “叫额爷,”她对孙子孙女们说。
  孙子们望着她:“人家都叫额奶。”
  “喊你叫额爷你就叫额爷,叫额奶我不答应!”
  孙男孙女们也就都叫起“额爷”来。
  许多年以后,林秀青想休息了。她躺在自家堂屋里,看着面前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看着他们身后的孙子孙女孙媳妇孙女婿末孙子末孙女末孙媳妇们,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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