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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清-李百川-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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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荏苒已是六月初頭,一日點燈時候,見嚴嵩不出來,料想著洠颤N事體,叫伺候書房的人敚Я斜P,自己獨酌。已到半酣光景,見一個家人跑來說道:「老太爺下朝了。」眾人收拾杯盤不迭。於冰笑道:「我當太師早已下朝,不想此刻才回,必有會議不決的事件。」正說著,只見嚴走入房來,怒容滿面,坐在一把椅子上,半晌不言語。於冰見他氣色不平和,心上大有猜疑,又不好問他。待了一會,嚴嵩從袖中取出本奏疏來,遞與於冰,道:「先生看此奏何如?」於冰展開一看,原來是山西巡按御史張翀為急請賑恤以救災黎事。內言平陽等處連年荒旱,百姓易子而食,除流寓江南、河南、山枺⒅彪‘、陝西等省外,餓死溝壑者幾千人。撫臣方荨嬉暶耨ⅲw臣嚴嵩壅椋}聰等語云云。旨意著山西巡撫回說明白,又嚴飭閣臣速議如何賑濟。於冰道:「老太師於此事作何裁處?」嚴嵩道:「老夫意見,宜先上本,言臣某身受國恩,身膺重寄,每於各省官員進見進,無不詳悉採訪,問地方利弊,百姓疾苦。聞山西省前歲大有,去歲又禾稼豐收,今該御史張翀奏言平陽等府萬姓流落,餓死溝壑者無算。清平拢沃溃纬龃苏N誕不吉之言?請敕下山西巡撫方荨樽啵绻匝圆恢嚕詰镉胸鼩w。
  此大略也。若夫潤澤,更望先生。再煩先生作一札,星夜寄送方巡撫,著他參奏張翀』捏奏災荒、私收民譽』八字,老天復諷科道等官交章論劾,則張翀造言生事之跡實,而欺君罔上之罪定矣。總不懸首市曹,亦須遠竄惡郡。先生以為何如?」
  於冰聽罷,呆了半晌。嚴嵩見於冰許久不言,又道:「我也知此計不甚刻毒,先生想必另有奇策,可使張翀全家受戮,祈明以教我。」於冰道:「山西荒旱,定系實情;百姓流移,決非假事。依晚生愚見,先寄札於山西巡撫,著他先開偅c饑,且救急眉。一邊回奏,言前歲地方豐歉不等,業已勸紳士富戶捐助安輯。今歲旱魃為虐,現在春麥無望,以故百姓惶惑。臣已嚴飭各州縣按戶查明極貧次貧人口冊籍,估計用銀米數目,方敢上聞,不意御史張翀先行奏聞等語。老太師再替他斡旋,請旨發賑,此於官於民,似屬兩便,未知老太師以為何如?」
  嚴嵩道:「此迂儒之見也。督撫大吏,所司何事?地方災眚,理合一邊奏聞,一邊賑濟為是。今御史參奏在前,巡撫辨白在後,玩視民瘼之罪,百喙莫辭。」於冰道:「信如老太師所言,其如山西百姓何?」嚴嵩道:「百姓於我何仇?所恨者張翀波及老夫耳。」於冰道:「因一人之私怨,害萬姓之全家,恐仁人君子,必不如此存心。」嚴嵩大怒道:「張翀與你有交情否?」於冰道:「面且不識,何交親之有?」嚴嵩道:「既如此,無交親明矣,而必膠柱鼓瑟,致樱伺瓰楹危糠蜴獘D之道,以順為正,況幕客乎!」
  於冰大怒道:「太師以幕客為妾婦耶?太師幕客名為妾婦,太師為何如人也?」嚴嵩為人極其陰險,從不明明白白的害人,與漢之上官桀、唐之李林甫是一樣行事的人。他也自覺「妾婦」二字失言,又見於冰少年,性情執滯,若再有放肆的話說出來,就著人打死他,也是極平常事,只怕名聲上不好聽。
  亦且府中還有許多幕客辦事,隨改顏大笑道:「先生醉矣,老夫話亦過激,酒後安可商議政務,到明後日再做定奪。」說罷,拿上奏疏,回裡邊去了。於冰自覺難以存身,煩人將行李搬出,府中不敢擔承。到次早,於冰催逼的稟過嚴嵩兩次,方放於冰出來。眾人知他是嚴嵩信愛之人,或者再請回去,只到將行李搬送到下處。國賓等迎著問訊,於冰將前後事說了一遍。
  到第二日午後,只見羅龍文走來,也不作揖舉手,滿面怒容,拉過把椅子來坐下,手裡拿著把扇子亂遙於冰見他這般光景,也不問他。坐了一回,龍文長歎道:「老弟呀,可惜你將天大的一場富貴,化為無有。我今早在府中,將你的事業都細細的問了明白。你既然與人家作幕,你止該盡你作幕的道理,事事聽枺抑笓',順著他為是。山西百姓饑荒,與你姓冷的何干?做宰相、巡撫的到不管,你不過是個窮秀才,到要爭著管。
  量你那疼愛百姓到了那個田地,你豈不糊突的心肺都洠Я恕D闶窍胫信e想瘋了的人,要借這些積點陰德,便可望中,要知這都是洠О盐盏南胨悖斓仉y懀D阍傧胍幌耄菄捞珟熯著你中不了個解元麼?」
  於冰聽了前幾句,心上到還有點然他,聽到積陰德借此望中舉的話,不由的少年氣動,發起火來,冷笑道:「有那樣洠炝嫉奶珟煟阌心氵@樣喪人心的走狗。」龍文勃然大怒道:「我忝為朝廷命官,就是走狗,也是朝廷家走狗。我今來說這些話,還是熱衷於你,你若知道回頭,好替你挽回作合去。怎麼才罵起我是走狗來了?真是不識抬舉的小畜生,不要腦袋的小畜生!」又氣忿忿的向柳國賓道:「我不稀罕你們那幾個房錢,只快快的都與我滾出去罷!」說罷,大踏步去了。把一個於冰氣的半日說不出話來,在床上倒了一會,急急的吩咐國賓、王范二人快去尋房。
  到了次日午後,二人回來說:「房子有了,還是香爐營兒經承王先生家,房錢仍照上科數目。房子雖不如此局面,喜的還是個舊枺遥跸壬囝娨庵痢!轨侗溃骸高論什麼局面不局面,只快快的離了這俑C,少生多少氣。」隨著國賓、王范押了行李,僱車先去。自己算了算房錢,秤便銀子,著陸永忠與羅中書家送去,就著他交付各房器物。自己又雇了車,到王經承家住下。
  時光迅速,又早到八月初頭,各處的舉子雲屯霧集。至十六日三場完後,於冰得意之至。到九月初十日五鼓寫榜,經承將取中書三房義字第八號第一名籍貫拆看後,高聲念道:「第一名冷不華,直搿畯V平府成安縣人。」只見兩個大主考…齊吩咐道:「把第二名做頭一名書寫,以下都像這樣隔著念。」他的本房耍Ь砝蠋熀擦衷壕幮迏菚r來聽了此話大驚,上前打一躬道:「此人已中為榜首,通場耳目攸關,今將第二名作頭名,欲置此人於何地?莫非疑晚生與這姓冷的有關節麼?到要請指名情弊睿齾ⅰ;蛩蹬涯驷崛耍俨蝗怀錾砦①v,求二位大人說個明白,以釋大眾之疑。」正主考戶部尚書陶大臨笑道:「吳先生不必過意。」隨將十八房官並內外監場御史、提眨裙倬慵s入裡面,取出個紙條兒來,大家圍繞著觀看。只見上寫著「直搿畯V平府成安縣冷不華,品行卑鄙,予所深知,斷不可令此人點污國家名器」,下寫「介溪嵩囑」,上面花押圖書俱有。
  眾官觀罷,互相觀望,無一敢言者。吳時來又打一躬道:「此事還求二位大人作主。冷不華既品行卑污,嚴太師何不除於未入場之前,而必發覺於既取中之後?且衡文取士,是朝廷家至公大典,豈可因嚴老太師片紙,輕將一解元換去的道理。
  「副主考副都御史楊起朋笑說道:「吳年兄不必爭辨,只要你一人擔承起來,這冷不華就是個解元。你若不敢擔承,我們那個肯做此捨己從人的呆事。」眾官聽了,俱都等候吳時來說話,時來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各房官並御史等見時來不敢擔承,遂紛紛議論,也有著他中在後面的,也有執定說不可中的,也有憐惜功名的人,著他中後大家同到嚴相府請罪去的。
  只見春秋房官禮部主事司家俊大聲說道:「吳老先生不必狐疑了,嚴太師說他品行卑污,這人必定不堪至極。他一個宰相的品評,還有不公不明處麼?中了他,有許多不便處,我們何苦因姓冷的榮辱,铡俗约旱年呥w?依我看來,額數還缺下一個,可即刻從耍Ь韮瘸槿∫槐荆a在榜尾便是,仍算吳老先生房裡中的何如?」眾官齊聲說道:「司老先生的見甚是,我們休要铡颂畎瘛!拐f罷一齊來,把一個冷於冰的榜首就輕輕丟過了。
  再說冷於冰等候捷音,從四鼓起來,直等到午刻還不見動靜,只當這日不開榜,差人打聽,睿浺奄u的罷頭了。王范買了二張送與於冰看,把一個冷於冰氣的比冰還冷,連茶飯也不吃。只催柳國賓領落卷,一連領了五六天,再查不出來,托王經承,也是如此。到第八天,一個人拿著拜帖到於冰寓處,說道:「此處可有個廣平府成安縣冷諱不華的麼?我們是翰林院吳老爺諱時來來拜。」王范接帖回稟,於冰看了帖兒道:「我與他素不相識。焉何來拜我?想是拜錯了。」王范道:「小人問的千真萬真,是拜相公的。」於冰道:「你可回稟我不在家,明早郑д奉望罷。」
  次日,於冰整齊衣冠,扉了一頂小轎回拜。門上人通稟過,吳時來接出,讓到廳上,行禮坐下。於冰道:「久仰泰山北斗,未遂瞻依。昨承惠顧,有失迎邪,甚覺惶悚不寧。不知老先生有何教諭?」時來道:「年兄青春幾何」於冰道:「十九歲了。
  「時來道:「真鳳雛蘭芽也,可惜,可惜!」又問道:「與嚴太師相識否?」於冰道:「今歲春夏間,曾在他府中代辦奏疏等事,今辭出已兩月矣。」時來道:「賓主還相得否?」於冰遲疑不言,時來道:「年兄宜直言無耄В骋嘤蟹胃喔妗!
  於冰見進來意氣涨校鞂⑶搬峋売稍敿氃V說,時來頓足歎恨道:「花以香銷,麝因臍死,正此之謂也。」於冰叩問其故,時來道:「某系今科書三房房官,於八月十七日上始得尊卷,見頭場七篇,敲金戛玉,句句皆盛世元音,後看二三場,出經入史,無一不精雅絕倫,某即預定為鹿鳴首領矣。是日耍停疵膳小V磷h元時,群推年兄之卷為第一。豈期到填榜時,事有反覆,竟置年兄於孫山之外。」隨將嚴嵩預囑,主考議論,自己爭辯,詳述了一番。於冰直氣的面黃唇白,一言莫措。定醒了半晌,方上前叩謝道:「門生承老師知遇深恩,提拔為萬選之首,中固公門桃李,不中亦結世芝蘭。」說罷,嗚咽有聲,淚數行下。時來扶起安慰道:「賢契青年碩彥,異日摶風九萬,定為皇家棟樑。目前區區科目,何足預定得失!慎勿懈厥操觚,當為來科涵養元氣。若肯更姓易名,另入籍貫,則權奸無可查察,而蕭生定馳名於中外矣。」於冰道:「門生於放榜之後,即欲回裡,因領落卷不得,故羈遲累日。」時來道:「已被陶大人付諸丙丁,你從何處領起?」兩人又敘談了幾句,於冰告辭。回到寓處,如癡如醉者數天。過二十餘天,方教收拾行李,到家與眾男婦訴說不中的原由,無不歎恨。
  陸芳道:「相公眼前不中,到像是個缺失,依老奴看來,這不中真是大福。假若相公中會了,自然要做官。不但與嚴中堂變過面孔,他斷斷放不過;就是與他和美,也是致禍之由。
  從古至今,大奸大惡,那個能富貴到底,那個不波及於人?這都是老主人在天之臁沤滔喙写缩沲伞r我家田產生意,要算成安縣第一富戶,豐衣美食,便是活神仙。相公從今可將功名念頭打退,只求多生幾個小相公,就是百年無窮的受用,氣恨他怎的?」於冰道:「我一路也想及於此。假如彼時不與嚴嵩角口,依伏他權勢中個狀元,做個大官。他既能貴我,他便能賤我,設或弄出事來,求如今日安樂,就斷斷不能了。你所言深合我意。我如今將詩書封起,誓不再讀,釀好酒,種名花,與你們消磨日月罷。」卜氏道:「像這樣才是,求那功名怎樣?」自此後於冰果然一句書不讀,天天與卜氏談笑頑耍,他的兒子、家務也不管,總交與陸芳經理,著他岳翁卜復栻幫辦。又復用冷於冰名字應世,因迴避院考,又捐了監,甚是清閒自在。到鄉試年頭,有人勸他下場,他但付之一笑而已。正是:一馬休言得與失,此中禍福塞翁知。
  於今永絕功名志,剩有餘閒寄酒卮。
第四回割白鏹旅館恤寒士易素服官署哭恩師
  旅舍乍逢心憐念,仕途殊堪羨。破格助孤孀,宰相妻兒,少免前途怨。
  恩師注念非浮泛,況又傳華翰。聚首幾多時,一旦歸泉,痛悼嗟虛幻。
  右眨蹲砘帯
  話說冷於冰與妻子日度清閒歲月,無是無非,甚是爽適。
  這年差柳國賓、冷明二人去江西搬請他姑母,國賓等回來說:他姑母家務纏身,不能親來看視,要於冰去見一面,又差來兩個家人同請。他姑丈周通亦有字相約,甚是涨小l侗殕栔芡遗e動,國賓詳細說了一番,才知周通家竟有七八十萬傢俬,還洠в猩膬鹤印l侗闹凶阅睿改冈缤觯约河H骨肉再無第二個,只有這一個姑母,又從未見面。況周通是江西有名富戶,就多帶幾個人,在他家盤攪幾月,他也還支應的起。家中一無所有,況有陸芳料理,於是就引動了去江西撸娴哪铑^。
  隨與卜氏相商,要選擇日期起身。卜氏不肯著於冰遠行,陸芳亦以大江大湖艱險為懀АT醍數弥芗覂蓚家人,奉了他姑母的密囑,日日跪懇,於冰遂絕意一撸В瑩窳思眨S了六個大家人、兩個小廝,同周家家人一路緩緩行去,到處裡賞玩山水並名勝地方,行了兩月餘,方到廣信府萬年縣地方。
  冷氏聽的侄兒親來,喜歡之至。周通差人遠接,姑侄相見,分外親情。周通見於冰丰神秀異,舉止不凡,又見服飾甚盛,隨從多人,倍加敬愛。問起功名,於冰細道原委,周通深為歎息。周通亦言及他先人做太常少卿時同寅結親,後見嚴嵩漸次專權使勢,因此告病回籍,旋即謝世。又言自己也不願求仕進,援例捐了個郎中職銜,在家守拙的話。住了兩月,於冰便要回家,周通夫婦那裡肯放,日日著親友陪於冰閒撸В诩屹p花看戲。從去年八月直住到次年二月,於冰甚是思家,日日向他姑母苦求,方准起身。周通送了二千兩程儀,於冰推卻不過,只得領受。冷氏臨別痛哭了幾次,也送了若干珍物。周通又差了四個家人,於路護送回籍。
  行至直搿剜l地方,落店後,見幾個解役,押著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少年郎君,坐著車兒入來,那少年項上帶著鐵鎖。於冰留神細看,有些大家風範,不像個尋常人家男女,到燈後問店枺胖窍奶珟煹姆蛉撕凸樱膊恢獮樯跏录l侗犃耍压γ铑^越發灰在大西洋國內。又見那夏夫人和公子衣衫破碎,甚是可憐,滿心要送他幾兩盤費,又怕惹出事來。將此意和柳國賓說知,教他做有意無意的光景,探問解役口氣。
  不多時國賓入來,言問過那幾個解役,夏太師因與嚴太師不和,被嚴太師和逡滦l陸大人參倒,已斬在京中,如今將夏老夫人同公子發配廣枺戎兄挥袃蓚是長解,他們也甚憐念他母子。
  相公要送幾兩盤費,這是極好不過的事。於冰聽了,思想了半晌,洠送法,又不好將銀兩私交夏公子;若不與,心上又過不去。想來想去,又著國賓與解役相商,說明自己與夏太師素不相識,不過是路途間乍遇,念他是仕宦人家,窮至極,動了個惻耄е模退麕變杀P費,並無別故,你問他們使得使不得。
  國賓去了,少刻回覆道:「那兩個長解聽了相公的話甚,又說沿途州縣老爺們也有送些盤費的,只是不肯多與。既願積德,還有什麼使不得。」
  正說著,只見兩個解役領著那公子站在門外。一個解役道:「適才那位姓柳的總管說,老爺要送夏太太母子幾兩盤費,這是極大陰功。」又指著那夏公子說:「他就是夏公子,我們領他來到老爺面前,先磕幾個頭。」於冰連忙站起,將夏公子一看,但見:玉珮金章,頓易為鐵繩木鎖;峨冠朱履,初穿上布衣樾
  兩世簪纓,統歸烏有;一門富貴,盡屬子虛。哀哉落魄公子,痛矣下架哥兒。
  於冰看那公子雖在縲紲之中,氣魄到底與囚犯不同。又見含羞帶愧,欲前不前,雖是解役教他叩頭,他卻站著不動。於冰連忙舉手道:「失敬公子了。」那公子方肯入來作揖,於冰急忙還揖,那公子隨即跪下,於冰亦跪下相扶,那公子口內便哽咽起來。正要訴說冤苦,於冰扶他坐在床上,先說道:「公子不必開口,我是過路之人,因詢知公子是宦門子弟,偶動淒惻,公子總有萬分屈苦,我不願聞。」說罷,又向兩個解役道:「我與這夏公子,親非骨肉,義非朋友,不過一時乍見,打動我幫助之心,此外並無私毫別意。」隨吩咐柳國賓道:「你取五十兩一大包、十兩一小包銀子來。」國賓立即取到。於冰道:「這銀子五十兩送公子,這十兩送二位解役哥路上買酒吃。」
  兩個解役喜出望外,連忙磕頭道謝,並問於冰姓名,夏公子也接著問,於冰笑道:「公子問我姓名,意欲何為?若說圖報異日,我非圖報之人;若說存記心頭,這些須銀兩,益增我慚愧;若說到處稱頌,公子現在有難之時,世情難測,不惟無益於我,且足嫁禍於我,我亦不敢與公子多談,請速回尊寓為便。」夏公子見於冰話句句爽直,又想著仇敵在朝,何苦問出人家姓名,干連於人。於是將銀子揣在懷中,低頭便拜,於冰亦叩間相還。
  夏公子別了出去。國賓將十兩銀子遞與解役,那兩個解役高聲稱頌道:「那裡洠в蟹e陰德的人!不但憐念公子,且還要心疼衙役,難得難得!」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銀子,笑嘻嘻的去了。
  於冰又附國賓耳邊說道:「我話才要多送夏公子幾兩銀子,湛纸庖勐飞仙模蛄枞杷鼾x你可再取二百兩,暗中遞與夏公子,教他斷斷不必來謝我壞事。」國賓取了銀子,走到夏夫人窗外,低低的叫道:「夏公子,出來有話說。」夏公子只當是解役叫他,走出來一看,卻是柳國賓。國賓先將二百兩銀子遞在公子手內,然後將主人不便對著解役們多與銀子的話說了一遍,又止住他不必去謝。那公子感謝入骨,拉定國賓,定要問於冰名姓,國賓不肯說,公子死亦不放。國賓怕解洠Э匆姡坏谜f道:「我家人主叫冷於冰。」說罷就走。那公子總是拉住不放,又要問地方居住,國賓無奈,只得又說道:「直搿畯V平府成安縣秀才。」那公子聽罷,朝著於冰房門扒倒,磕了七八個頭,起來與國賓作揖。國賓連忙跑去到於冰房內,將夏公子收銀叩謝的話回覆。於冰又怕別有絮聒,天交四鼓,便收拾起身,心上甚得意這件事做的好。
  不數日到了家中,一家男婦迎接入內,又見他兒子安好無恙,心上甚喜。卜氏道:「怎麼從昨年八月去了,直到此時才回?教我們日夜懸心。」於冰將到周家不得脫身,並途間送夏公子銀兩事與眾人說知,陸芳甚為悅服。又吩咐厚待周家家人,留住了二十餘天,賞了四個家人二百兩,又與了一百兩盤費,與他姑父母回了極厚的禮物,打發回江西去訖。此後兩家信使來往不絕。陸芳見於冰已二十多歲,一家上下還以相公相呼,北方與南方不同,甚覺失於檢點,於是遍告眾男婦,稱於冰為大爺,卜氏為奶奶,狀元兒為相公,稱卜復栻為太爺,鄭氏為太太。又請了個先生名顧鼎,本府人氏,教讀元相公同復栻之子讀書。於冰總不交接一人,只有他各鋪中掌櫃的過生日年節才得一見,日日和他妻子頑耍度歲。
  這年八月間,本縣縣官被上憲揭參回籍,新選來個知縣,是個少年進士出身,姓潘名士鑰,字惟九,浙江嘉興府人,原任翰林院做庶吉士,因嘉靖萬壽失铡R,降補此職。此人最重斯文,一到任就觀風課士,總不見個真才。有人將冷於冰名諱並不中的原由詳細告訴他,他到也不拿父母的官架子,竟先寫帖來拜於冰,且說定要一會。於冰不好推卻,只得相見,講論了半天古作。次日於冰回拜,又留在署中吃酒,談經論史、《國》、《左》以及各家子書之類,又將自己做的詩賦文章,教於冰帶回認真改抹,以便發刻行世,佩服於冰的了不得。於冰見他雖是少年進士,卻於「學問」二字甚是虛心下氣,他便不從俗套,筆則筆,削則削,句句率真。那潘知縣每看到改抹處,便擊節歎賞,以為遠不能及。從此竟成了個詩文知己,不是你來,便是我去。相交了七八年,潘知縣見於冰從無片言及地方上事,心上愈重其品,唯唯而已。
  一日剛送潘知縣出門,只見王范拿著一封書字,說是京都王大人差人來下書。於冰道:「我京中並無來往,此書胡為乎來?」及至將書字皮面一看,上寫「大理寺正卿書寄廣平府成安縣冷太爺啟」,下面又寫著「台篆不華」四字。於冰想道:若非素識,焉能知我的字號。急急的拆開一看,原來是他的業師王獻述,書字上寫道:昔承尊翁老先生不以愚為不肖,囑愚與賢契共勵他山,彼時賢契才九齡耳,燦燦筆華,已預知非池中物。繼果游身泮水,才冠文壇。旋因鄉試摺ィ铝顣盒K足。未幾愚即僥倖南宮,選授祥符縣知縣,叨情惠助,始獲大壯行色。抵任八月,即受知於河院姜公,密疏保耍В龔V枺傊葜粴v四載,復邀特旨,署本省糧驛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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