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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黑学-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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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破对方沙锅的本事,自己的沙锅断不能保存。
  东北四省,被日本占去,国人都有“甑子一去兮不复还”的感想,见日本在华北华南积极进行,又同声说道:“安得猛士兮守沙锅。”这都是我先年的见解,应当纠正。甑子与沙锅,是一物之二名,日本人想把我国的甑子打破,把里面的饭贮入他的沙锅内,国人只知双手把甑子掩护,真是干的笨事!我们四万万人,每人拿一根打狗棒,向日本的沙锅敲去,包管发生奇效。问:“打狗棒怎样敲法?”曰:组织弱小民族联盟。
  我们对于日本,应该取攻势,不该取守势,对于列强,取威胁式,不取乞怜式。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即是对日本取攻势,对列强取威胁式。日本侵略我国,列强抱不平,对我国表同情,难道是怀好意吗?岂真站在公理立场上吗?日本希望的是独占,列强希望的是共管,方式虽不同,其为厚黑则一也。为我国前途计,应该极力联合世界弱小民族,努力促成世界大战,被压迫者对压迫者作战,全世界弱小民族,同齐暴动,把列强的帝国主义打破,即是把列强的沙锅打破,弱小民族的沙锅,才能保存。
  威尔逊播下“民族自决”的种子,一天一天的潜滋暗长,现在快要成熟了。我国出来当一个陈涉,振臂一呼,揭出弱小民族联盟的旗帜,与威尔逊主义遥遥相应,全世界弱小民族,当然闻风响应。嬴秦亡国条件,列强是具备了的,而以日本具备尤多。一般人震于日本和列强之声威,反抗二字,生怕出诸口,这是由于平日不研究厚黑学,才会这样的畏惧。如果把我的《厚黑学》单行本熟读一万遍,立即发生一种勇气来,区区日本和列强,何足道哉!他们都是外强中干,自身内部,矛盾之点太多,譬诸筑墙,基础莫有稳固。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直向墙脚攻打,“弱联”一成功,日本和列强的帝国主义,当然崩溃。
  我们联合弱小民族之初,当取甘地不抵抗主义,任他何种压迫俱不管,只埋头干“弱联”的工作,并且加紧工作,哪有闲心同他开战?等到“弱联”组织成功了,任何不平等条约,撕了即是,到了那时,他们敢于不接受我们的要求,就纠合全世界弱小民族,同时动作,以武力解决,由我国当主帅,指挥作战,把苏秦的老法子拿来行使,“秦攻一国,五国出兵助之或山兵挠秦之后”。像这样干去,赤白两色帝国主义,哪有不崩溃之理!以英国言之,他自夸凡是太阳所照之地,都有英国人的国旗,我们的“弱联”组织成功,可以说:凡是太阳所照之地,英国人都有挨打的资格。这样干,才是图谋和平的根本办法。机会一成熟,立把箭头取出,无须再用锯箭法。我们不从此种办法着手,徒悻悻然对日作战,从武力上同他决胜负,真是苏东坡所说的:“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了,律以我的厚黑哲理,是违反的。日本倡言亲善,如果就同他亲善,事事仰承日本鼻息,不敢反抗,不敢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更是厚黑界之小丑,够不上谈厚黑哲理。
  日本是我国室中之狼,俄国是门前之虎,欧美列强,是宅左宅右之狮豹。日本是我国的仇国,当然无妥协余地,其他列强,为敌为友,尚不能预定,何也?因其尚在门前,尚在宅左宅右也。
  威尔逊倡民族自决,想成一个国际联盟,以实现他的主张。哪知一成立,就被列强利用,成为分赃的集团,与威尔逊主义背道而驰。孙中山曾讲过大亚细亚主义,意在为黄种人吐气,哪知日本就想利用这种主张,以遂他独霸东亚之野心。所以我们成立弱小民族联盟,首先声明,英美德法意俄日等国永无入会之资格,日本不用说了。我们把英美等国划在会外,也不一定视为敌人,为敌为友,视其行为而定。如能赞助弱联,我们也可视为良友,但只能在会外,不能在会中说话,使他莫得利用操纵之机会。
  我们对日抗战,当发挥自力,不能依赖某某强国,请他帮助。就使有时想列强帮助,也不能向他作乞怜语,更不能许以丝毫权利,只是埋头干“弱小民族联盟”的工作,一眼觑着列强的沙锅,努力攻打。要我不打破你的沙锅,除非帮助我把日本驱出东北四省,恢复九一八以前状况,我们也可以锯箭干了事。因为九一八之变,是国联不能执行任务酿出来的,当然寻国联算帐,当然成一个“弱联”,推翻现在的“国联”。所以对付列强,当如对付横牛,牵着鼻子走,不能同他善说。问:列强的鼻子,怎能受我们的牵?曰努力的联合弱小民族,即是牵列强的鼻子,如列强扭着鼻子不受我们牵,我们就实行把沙锅与他打烂,实现孙中山之主张,十万万四千万被压迫者,对四万万六千万压迫者实行作战,忍一下痛苦,硬把箭头取出,废去锯箭法不用,更是直截了当。我认为这种办法,是我国惟一的出路,请全国厚黑同志研究研究。
  和平是整个的,现在世界关联密切,一处发生战事,就波动全世界,就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可能。列强殖民地太宽,弱小民族受了威尔逊的宣传,早已蠢蠢欲动,大战争一发生,列强的沙锅就有破裂的危险。这一层,日本和列强都是看得很清楚的。日本自九一八以后,一切事悍然不顾,墨索里尼侵占阿比西尼亚,也悍然不顾,都是看清此点,以世界大战相威胁,料定国联不敢动作。果然国联顾忌此点,不敢实行制裁,只好因循敷衍,牺牲弱小民族利益,以饱横暴者之贪囊,暂维目前状况,于是国际联盟,就成为列强的分赃集团。我们看清此点,知道“国联”已经衰朽不适用了,就乘机推翻他,新兴一个“弱联”,以替代“国联”这种机构,催促威尔逊之主张早日实现。这种办法,才适合时代之要求。这种责任,应由我国出来担负,除了我国,其他国家是担负不起的。
  我们组织弱小民族联盟,把甘地办法扩大之,改良之,当然发生绝大的效果。印度是亡了国的,甘地是赤手空拳,尚能有那样的成绩。我国是堂堂的独立大国,有强大的战斗力,淞沪之役,已经小小的表现一下,有这样的战斗力,而却不遽然行使,只努力干“弱联”工作,所得效果,当然百倍甘地。这种办法,我想一般厚黑同志,决定赞成的。
  我是害了两重病的,一曰疯病,二曰八股病,而我之疯病,是从八股病生出来的。八股家遇着长题目,头绪纷繁,抑或合数章为一题,其作法,往往取题中一字,或一句,或一章作主,用以贯穿全题。曾国藩者,八股之雄也,其论作文之法曰:“万山磅礴,必有主峰,龙九章,但挈一领。”斯言也,通于治国,通于厚黑学。我国内政外交,处处棘手,财政军政,纷如乱丝,这就像八股家遇着了合数章书的长题目,头绪纷繁,无从着笔。如果枝枝节节而为之,势必费力不讨好,所以我们解决时局,就该应用八股,寻出问题之中心点,埋头干去,纷乱的时局,自必厘然就绪。我们做这篇八股,应该提出抗日二字为中心点,基于抗日之主张,生出内政外交之办法。内政外交的方针既定了,一切措施,都与这个方针适应,是之谓:“万山磅礴,必有主峰,龙九章,但挈一领。”我以后所写文字,就本此主张写去,但我从满清末年,就奔走宦场,发明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八股一道,荒废已久,写出的文字,难免不通,希望八股老同志纠正纠正。
  科举时代的功令,作八股必遵朱注,试场中片纸不准夹带,应考的人,只好把朱子的《四书集注》读来背得,所以朱子可称为八股界之老祖宗。而他解决时局的办法,是很合八股义法的。他生当南宋,初见宋孝宗即说道:“当今之世,要首先认定:金人是我不共戴天之敌,断绝和议,召还使臣,这层决定了,一切事才有办法。一般怀疑的人,都说根本未固,设备未周,进不能图恢复,退不能谋防御,故不得已而暂与金人讲和,以便从容准备,殊不知这话大错了。其所以根本不固,设备不周,进不能攻,退不能守者,正由有讲和之说的原故。一有讲和之说,则进无决死之心,退有迁延之计,其气先馁,而人心遂涣然离沮。故讲和之说不罢,天下事无一可成。为今之计,必须闭门绝和,才可激发忠勇之气,才可言恢复。”这是朱子在隆兴元年对孝宗所说的话。他这篇文字,很合现在的题目,我们可以全部抄用。首先认定日本是仇国,使全国人有了公共的目标,然后才能说“对内团结,对外抵抗”的话。我国一般人,对于抗日,本下了最大决心,不过循着外交常轨,口头不能不说说亲善和调整这类话,不知亲善和调整这类名词,是西洋的八股话,对于中国全不适用,其弊害,朱子说得很明白。
  国人见国势日危,主张保存国粹,主张读经,这算是从根本上治疗了。八股是国粹的结晶体,我的厚黑学,是从八股出来的,算是根本之根本。我希望各校国文先生,把朱子对孝宗说的这段文字选与学生读,培养点中国八股智识,以便打倒西洋八股。
  中国的八股,有甚深的历史,一般文人,涵濡其中,如鱼在水,所以今人文字,以鼻嗅之,大都作八股气,酸溜酸溜的。章太炎文字,韩慕庐一类八股也;严又陵文字,管韫山一类八股也;康有为文字,“十八科闱墨”一类八股也;梁启超文字,“江汉炳灵”一类八股也;鄙人文字,小试场中,截搭题一类八股也;当代文豪,某某诸公,则是《聊斋》上的贾奉雉,得了仙人指点,高中经魁之八股也。“诸君莫笑八股酸,八股越酸越革命。”黄兴、蔡松坡,秀才也;吴稚晖、于右任,举人也;谭延、蔡元培,进士翰林也。我所知的同乡同学,几个革命专家,廖绪初举人也;雷铁崖、张列五、谢彗生,秀才也;曹叔实,则是一个屡试不售的童生。猗欤!盛哉!八股之功用大矣哉!满清末年,一伙八股先生,起而排满革命,我甚愿今之爱国志士,把西洋八股一火焚之,返而研究中国的八股,才好与我们的仇国日本奋斗到底。
  唐宋八家中,我最喜欢三苏,因为苏氏父子,俱懂得厚黑学。老泉之学,出于申韩。申子之书不传,老泉《嘉集》,一切议论,极类韩非,文笔之峭厉深刻,亦复相似。老泉喜言兵,他对于孙子也很有研究。东坡之学,是战国纵横者流,熟于人情,明于利害,故辩才无碍,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其为文诙诡恣肆,亦与战国策文字相似。子由深于老子,著有《老子解》。明李卓吾有言曰:“解老子者众矣,而子由独高。”子由文汪洋淡泊,在八家中,最为平易。渐于黄老者深,其文固应尔尔。《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可说是古代厚黑学教科书。《老子》一书,包涵厚黑哲理,尤为宏富。诸君如想研究孔子的学说,则孔子所研习的诗经书经易经,不可不熟读;万一想研究厚黑学,只读我的作品,不过等于读孔子的《论语》,必须上读《老子》、《孙子》、《韩非子》和《战国策》诸书,如儒家之读《诗》、《书》、《易》诸书,把这些书读熟了,参之以廿五史和现今东西洋事变,融会贯通,那就有得厚黑博士之希望了。
  有人问我:厚黑学三字,宜以何字作对?我说:对以道德经三字。李老子的道德经和李疯子的厚黑学,不但字面可以相对,实质上,二者原是相通,于何征之呢?有朱子之言可证。《朱子全书》中有云:“老氏之学最忍,他闲时似个虚无卑弱底人,莫教紧要处,发出来,更教你支格不住,如张子房是也。子房皆老氏是学,如关之战,与秦将连和了,忽乘其懈击之。鸿沟之约,与项羽讲和了,忽回军杀之。这个便是他卑弱之发处,可畏可畏。他计策不须多,只消两三处如此,高祖之业成矣。”依朱子这样说:老子一部道德经,岂不明明是一部厚黑学吗?我在《厚黑丛话》卷二之末,曾说:“苏东坡的《留侯论》,全篇是以一个厚字立柱。”朱子则直将子房之黑字揭出,并探本穷源,说是出于老子,其论尤为精到。朱子认为关、鸿沟,这些狠心事,是卑弱之发处,足知厚黑二者,原是一贯之事。
  厚与黑,是一物体之二面,厚者可以变而为黑,黑者亦可变而为厚。朱子曰:“老氏之学最忍。”他以一个忍字,总括厚黑二者。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忍于己,故闭时虚无卑弱;忍于人,故发出来教你支持不住。张子房替老人取履,跪而纳之,此忍于己也;关鸿沟,败盟弃约,置人于死,此忍于人也。观此则知厚黑同源,二者可以互相为变。我特告诉读者诸君,假如有人在你面前胁肩谄笑,事事要好,你须谨防他变而为黑。你一朝失势,首先坠井下石,即是这类人。又假如有人在你面前肆意凌侮,诸多不情,你也不须怨恨,你若一朝得志,他自然会变而为厚,在你面前,事事要好。历史上这类事很多,诸君自去考证。
  我发明厚黑学,进一步研究,得出一条定理:“心理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有了这条定理,厚黑学就有哲理上之根据了。水之变化,纯是依力学公例而变化。有时徐徐而流,有物当前,总是避之而行,总是向低处流去,可说是世间卑弱之物,无过于水。有时怒而奔流,排山倒海,任何物不能阻之,阻之则立被摧灭,又可说世间凶悍之物,无过于水。老子的学说,即是基于此种学理生出来的。其言曰:“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诸君能把这个道理会通,即知李老子的道德经和鄙人的厚黑学,是莫得甚么区别的。
  忍于己之谓厚,忍于人之谓黑,在人如此,在水亦然。徐徐而流,避物而行,此忍于己之说也;怒而奔流,人物阻挡之,立被摧灭,此忍于人之说也。避物而行和摧灭人物,现象虽殊,理实一贯,人事与物理相通,心理与力学相通,明乎此,而后可以读李老子的道德经,而后可以读李疯子的厚黑学。
  老子学说,纯是取法于水道德经中,言水者不一而足,如曰:“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又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水之变化,循力学公例而行,老子深有契于水,故其学说,以力学公例绳之,无不一一吻合。惟其然也,宇宙事事物物,遂逃不出老子学说的范围。
  老子曰:“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这几句话,简直是他老人家替厚黑学做的赞语。面厚心黑,哪个不知道?哪个不能做?是谓“甚易知,甚易行”。然而厚黑学三字,载籍中绝未一见,必待李疯子出来才发明,岂非“天下莫能知”的明证吗?我国受日本和列强的欺凌,管厚黑、苏厚黑的法子俱在,不敢拿来行使,厚黑圣人勾践和刘邦对付敌人的先例俱在,也不一加研究,岂非“天下莫能行”的明证吗?
  我发明的厚黑学,是一种独立的科学,与诸子百家的学说绝不相类,但是会通来看,又可说诸子百家的学说无一不与厚黑学相通,我所讲一切道理,无一不经别人说过,我也莫有新发明。我在厚黑界的位置,只好等于你们儒家的孔子。孔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他也莫得甚么新发明。然而严格言之,儒家学说与诸子百家,又绝不相类,我之厚黑学,亦如是而已。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鄙人亦曰:“知我者,其惟厚黑学乎!罪我者,其惟厚黑学乎!”
  老子也是一个“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的人,他书中如“建言有之”,如“用兵有言”,如“古所谓”……一类话,都是明明白白的引用古书。依朱子的说法,《老子》一书,确是一部厚黑学,而老子的说法,又是古人遗传下来的,可见我发明的厚黑学,真是贯通古今,可以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据学者的考证,周秦诸子的学说,无一人不渊源于老子,因此周秦诸子,无一不带点厚黑气味。我国诸子百家的学说,当以老子为总代表。老子之前,如伊尹,如太公,如管子诸人,《汉书·艺文志》都把他列入道家,所以前乎老子和后乎老子者,都脱不了老子的范围。周秦诸子中,最末一人,是韩非子。与非同时,虽有《吕览》一书,但此书是吕不韦的食客纂集的,是一部类书,寻不出主名,故当以韩非为最末一人。非之书有《解老》、《喻老》两篇,把老子的话一句一句解释,呼老子为圣人。他的学问,是直接承述老子的,所以说:“刑名原于道德。”由此知周秦诸子,彻始彻终,都是在研究厚黑这种学理,不过莫有发明厚黑这个名词罢了。
  韩非之书,对于各家学说俱有批评,足知他于各家学说,都一一研究过,然后才独创一派学说。商鞅言法,申子言术,韩非则合法、术而一之,是周秦时代法家一派之集大成者。据我看来,他实是周秦时代厚黑学之集大成者。不过其时莫得厚黑这个名词,一般批评者,只好说他惨刻少恩罢了。
  老子在周秦诸子中,如昆论山一般,一切山脉,俱从此处发出;韩非则如东海,为众河流之总汇处。老子言厚黑之体,韩非言厚黑之用,其他诸子,则为一支山脉或一支河流,于厚黑哲理,都有发明。
  道法两家的学说,根本上原是相通,敛之则为老子之清静无为,发之则为韩非之惨刻少恩,其中关键,许多人都看不出来。朱子是好学深思的人,独看破此点。他指出张子房之可畏,是他卑弱之发处,算是一针见血之语。卑弱者,敛之之时也,所谓厚也;可畏者,发之之时,所谓黑也。即厚即黑,原不能歧而为二。
  道法两家,原是一贯,故史迁修《史记》,以老庄申韩合为一传,后世一孔之儒,只知有一个孔子,于诸子学术源流,茫乎不解,至有谓李耳与韩非同传,不伦不类,力诋史迁之失,真是梦中呓语。史迁父子,是道家一派学者,所著《六家要指》,字字是内行话。史迁论大道则先黄老,老子是他最崇拜的人。他把老子与韩非同列一传,岂是莫得道理吗?还待后人为老子抱不平吗?世人连老子一韩非的关系都不了解,岂足上窥厚黑学?宜乎李厚黑又名李疯子也。
  厚黑这个名词,古代莫得,而这种学理,则中外古今,人人都见得到。有看见全体的,有看见一部分的,有看得清清楚楚的,有看得依稀恍惚的,所见形态千差万别。所定的名词,亦遂千差万别。老子见之,名之曰道德,孔子见之,名之曰仁义,孔子见之,名之曰庙算,韩非见之,名之曰法术,达尔文见之,名之曰竞争,俾斯麦见之,名之曰铁血,马克思见之,名之曰唯物,其信徒威廉氏见之,名之曰生存,其他哲学家,各有所见,各创一名,真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无一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有人诘问我道:“你主张‘组织弱小民族联盟,向列强攻打。’这本是一种正义,你何得呼之为厚黑?”我说:“这无须争辩,即如天上有两个亮壳,从东边溜到西边,从西边溜到东边,溜来溜去,昼夜不停。这两个东西,我们中国人呼之为日月,英国人则呼之为Sun或Moon,名词虽不同,其所指之物则一。我们看见英文中之Sun、Moon二字,即译为日月二字。读者见了我的厚黑二字,把他译成正义二字可也,即译之为道德二字或仁义二字,也无不可。
  周秦诸子,无一人不是研究厚黑学理,惟老子窥见至深,故其言最为玄妙。非有朱子这类好学深思的人,看不出老子的学问。非有张子房这类身有仙骨的人,又得仙人指点,不能把老子的学问用得圆转自如。
  周秦诸子,表面上,众喙争鸣,里子上,同是研究厚黑哲理,其学说能否适用,以所含厚黑成分多少为断。《老子》和《韩非》二书,完全是谈厚黑学,所以汉文行黄老之术,致治为三代下第一;武侯以申韩之术治蜀,相业为古今所艳称。孙吴苏张,于厚黑哲理,俱精研有得,故孙吴之兵,战胜攻取,苏秦、张仪,出而游说,天下风靡。由是知:凡一种学说,含有厚黑哲理者,施行出来,社会上立即发生重大影响。儒家高谈仁义,仁近于厚,义近于黑,所得者不过近似而已。故用儒术治国,不痒不痛,社会上养成一种大肿病,儒家强为之解曰:“王道无近功。”请问汉文帝在位,不过23年,武侯治蜀,亦仅二十年,于短时间收大效,何以会有近功?难道汉文帝是用的霸术吗?诸葛武侯,岂非后儒称为王佐之才吗?究竟是甚么道理?请儒家有以语我来,厚黑是天性中固有之物,周秦诸子无一不窥见此点,我也不能说儒家莫有窥见,惜乎窥见太少,此其所以“博而寡要,劳而少功”也。此其所以“迂远而阔于事情”也。
  老庄申韩,是厚黑学的嫡派。孔孟是反对派。吾国二千余年以来,除汉之文景、蜀之诸葛武侯、明之张江陵而外,皆是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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