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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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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小虎讲到这里,眼里包满了泪,再也讲不下去了。玉娇龙紧靠着他的臂膀,也在轻轻抽泣。是对罗小虎的同情,还是有感于秦七的义烈,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想不到这种只有在书本上的忠臣义士中才有的壮举,竟然在这样一些市井小人中也会发生。
罗小虎略停片刻又继续说:“最使我永远难忘的是秦爷爷倒下去后,还昂起头来,睁大着眼,死死盯着桥头这边,好像在看我已跑远了没有!”
玉娇龙便咽着:“你定是出乎他们所料,伏在草料里又随牛牢回过桥这头来了。”
罗小虎点点头。玉娇龙焦急地问:“后来呢?”
罗小虎:“我就这样逃离虎口,四处漂泊,给人放过牛,牧过马,为投师学艺,渡黄河,闯关东,一来因为穷,二来生性犟,总是讨没趣,呆不长。十五岁时我已经长得身强力壮了,曾想回沧刊报仇,可听说孙人仲已改放到湖北去了。我又去山东找寻弟妹下落,整整三年里,我踏遍全山东,连一点消息都未打听到。在返回沧州的路上,碰上官府征夫去蒙古解马,我被捉押去,在风雪凉州道上,我不堪解马官的虐待,串通几位弟兄,乘夜杀了解马官,盗了官马,便逃到西疆来了。”
玉娇龙“啊”了声,说:“你这可是犯的叛逆罪呀!”
罗小虎忿然说:“那孙人仲又是犯的什么罪?”
玉娇龙:“王法无私,孙人仲虽是州官,既已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只是你已成罪人,就难以出头告他了。”
罗小虎“哼”了两声,冷冷说:“朝廷有朝廷的王法,我罗某也有我罗某的王法,那就是我的刀和马!”
玉娇龙不由感到心里一阵冷,一下把紧靠着罗小虎的身子拉开,张大了眼看着罗小虎,还是昨夜那个汉子,还是昨夜那张面孔一只是神情变了,全身罩临着一股秋肃之气。
玉娇龙心想:“哪有以刀和马代替王法之理!我也有剑和马,难道也可代王法?!”
罗小虎微仰着头,出神地望着草原远方,神情由秋肃转为悲凉,慢慢地,他用低沉的声音又唱起那只歌来:“天苍苍,地茫茫,无端奇祸起萧墙。我父含冤刑下死,我母饮恨投井亡,弟名曰豹妹名燕,逃难失散在他乡。仗义抚孤赖秦七,舍身扶危赴火汤。
人面兽心孙人仲,血海深仇永不忘。“歌声随着微风散向草原四野。玉娇龙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悯。就在她自己身旁这样一条堂堂七尺汉子,竟曾经历了人间这多苦难,真难令人想象他是怎样熬挺过来的。她眼前闪现出了他幼年那趴在井边嚎呼惨哭的情景;那半夜从烈火中醒来惊惶失措的神态;那在风雪中饥寒交迫的境况;那伏在草料中看到秦七惨死的感受……一缕缕疼和借、怜与爱之情在她心里油然升起,她侧过身去将罗小虎的膀臂抱在怀里,用她的腮在他的肩臂上轻轻地擦着,以此去倾注她全部的温存。此时此刻的玉娇龙真美极了。
草原上静静的,天空中也看不见一只飞鸟,整个天地都是他二人的了。
不知不觉间,一缕淡淡的青烟从草原那边升起。罗小虎立即注意到了。他挣脱玉娇龙的偎抱站起身来,指着那缕青烟说:“那是布达旺老爹升起的暗号,有官兵在那边出现了。”他回头看看玉娇龙,眼里闪露出一种奇特的神情,既有玉娇龙熟悉的嘲讽,也有她见过的警觉。
玉娇龙又惊又喜,忙说:“有我在,你别急!”
罗小虎说:“我倒不怯他们。只是我不愿在这里和他们照面。你上马斜插过去,就能迎上他们。你我已缘尽于此,该分手了。”
他最后两句的话音里充满感伤,神情也不禁显得有些黯然。
玉娇龙偏着头,任性地说:“我不去,我要随你走。”
罗小虎惊诧地问:“随我走?!”
玉娇龙固执地凝视着他,点点头,说:“我要你送我去迪化。”
罗小虎略略迟疑了下,然后充满温情地说:“好。我们这就起程。”
只一刻功夫,罗小虎便一切都已收拾停当。他二人跨上马,并骑向南驰去。
罗小虎的黑马极神骏,没跑多远便渐渐把玉娇龙和她的小花马抛到后面。玉娇龙是个好强人,不停地加鞭,还是追不上大黑马,她生气了,只怪小花马不争气,她索性放慢步伐;让小花马远远落在后面;嘟着小嘴,含嗔带怨地望着罗小虎的背影。已经远离一箭之地的罗小虎突然勒转马头向玉娇龙驰来,他那在马上矫健的英姿和他那龙游虎跃的气概,却又是那样使玉娇龙钦羡和倾心。她的怨愠一下全消,不禁望着罗小虎嫣然一笑。罗小虎纵马来到她的身边,伸出壮实的臂膀,轻轻一搂,将她搂过马去,让她横坐鞍前,然后对她说:“每和弟兄们逐杀,我和我的马总是冲在前面,这脾气一时改不过来,你别介意!”
玉娇龙半偎着他,问道:“这儿离迪化还有多远?几时可到?”
罗小虎说:“还有一百余里。马快未时可到,马慢天黑前可达。”
玉娇龙央求他说:“天黑前能到就行。……你有伤……”
罗小虎说:“我身子壮,这点伤也算不了什么。”
玉娇龙低低地呻吟了声,有些感到伤心地说:“你真憨!我和你只有这么点缘份了。”
罗小虎放慢了马,默然许久才说:“缘份短,这是你我命中定,不怨我被逼为草莽,只怪你错生在侯门。”
玉娇龙忽然激奋起来,说:“将相宁有种,谋事在于人。以你的臂力和猛勇,如到边塞从军去,不出三年,定能当上千总,一旦边塞有事,升个游击也不难。你只要能谋个游击之职,就可明媒娶我了。”
罗小虎叹息一声,说:“投军报国,本是男子汉事。只是我有大仇在身,眼下也由不得我了。”
玉娇龙急切地说:“你能立功边陲,必会受到皇家封赠,那时再上疏陈情,报仇雪恨也容易了。”
罗小虎不吭声。玉娇龙扭过头来,固执地要他应允。罗小虎不忍拂她一番情意,才点点头说:“好,我和你就以三年为约。三年之内我如不得志,你就把这段情义一刀两断了吧!”
玉娇龙听他说出这番话后,心里一阵酸楚,不禁嘤嘤啜泣起来,断续他说:“我对你的情意是割不断的。我的心已经许给你了……我等你……等到死……。”
罗小虎一生中哪承受过这般柔情,他真感到比遭千万官军所围困还要慌乱。他只觉得自己好似被千条索万根绳束缚住了。
他二人谁也不吭声,只互相紧紧相偎着,一任马儿慢慢地行,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草原,前面不远处已出现稀疏的树林和村舍。
罗小虎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句:“啊,迪化快到了。”似睡非睡的玉娇龙猛然一惊,坐正身子,能手理理鬓发,说:“天色还早,不如下马歇歇。”
于是,罗小虎跳下马,将玉娇龙抱了下来。他用两手握着她的双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玉娇龙脸上泛起红晕,一绺细黑如绒的鬓发垂在腮边,那对有如潭水般的眼里,含有喜,带有哀,送出来的却是脉脉的柔情。
玉娇龙轻轻挣脱罗小虎的手,走到小花马旁,摘下剑,解开头上的发髻,用剑割下一缕青丝,转身来到罗小虎的面前,将青丝递给他,说:“它虽不解人意,却是出自我体,让它伴你身边,随你去到天涯!”
罗小虎接过青丝,将它挽成一结,小心地揣入怀里。他也从马鞍旁取下一个小皮袋,交与玉娇龙,说:“这袋里装着一张小弓,是我十二岁时亲手所制。它携带方便,又可连发。我用它杀过无数豺狼,射过多少鹰鸠。八年来我一直带在身旁,从未离身,你拿去收藏好,见弓如见我,对你也可能有点用处。”
玉娇龙把小弓取出一看,见弓长不过七寸,弓背上安有活动箭筒,筒内装有小箭十支,箭镞极为锋利。罗小虎把如何使用的要领教她后,说:“你心灵手巧,只需练练就成。”
玉娇龙爱不释手,细细地揣摩着。她把箭镞注视一会,若有所思地说:“这玩意用来射杀狐兔倒有余,若用以射人则不足,除非恰中咽喉才能致命。要能在箭镞上打个倒钩就更厉了。”
罗小虎说:“我只用来射猎,从未用来射人。争雄江湖,明刀明枪才算好汉。”
玉娇龙只笑了笑,小心将皮袋收藏好,便不再谈弓箭的事了。
太阳已经坠挂疏林,他二人见天色不早,只好上马前进。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前面不远出现一片苍郁的树林,林中耸立着一座山峰,峰顶上隐隐露出庙宇的一角飞檐。
罗小虎指着山顶说:“那里就是红庙子了。登上那个峰顶,可以俯视迪化全城。”玉娇龙顿时涌起思绪万千,不辨是悲是喜。
进入树林,天色已近黄昏,落日斜晖透过疏枝,把整个树林染满惜离愁绪。
穿过树林,来到驿道路旁,罗小虎勒住马对玉娇龙说:“前面就是迪化,我与你该分手了。”
玉娇龙眼里含着泪水,神色黯然地说:“我等你,直到死。你得志之日便是我们完聚之时。”说完,她一咬唇,固执他说:“你走吧,我要目送你。”
罗小虎拨转马头,回过头来说:“两心不变,后会有期!”一扬鞭,纵马向林中驰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在静静的树林中回荡。
玉娇龙惘然地目送着罗小虎远去的背影,口里喃喃地念道:“这莫非是场梦?!”
直到罗小虎的身影全消失了,她才回过头来,蓦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迪化城的万家灯火。她从那闪烁的灯光里,又看到了尘世,又感到了尊荣。她不禁喟然道:“这真是一场梦!”
第十回暗斗心机师娘受制登楼惜别玉女伤神
玉娇龙似梦非梦,如醉如痴,在暮色苍茫中策马进入迪化。
她向街上行人打听明白,知道钦差大人衙署暂设在城东驿馆内面,官邸也就便设置那里。她循着行人指引来到驿馆门前,见门上高悬大红灯笼一对,内燃巨烛,照透出“钦命巡按”和“钦赐太子大保”两行大字;门前阶沿两旁还支立着四个长方形纱灯,灯上大书“肃静”、“回避”字样,两排带刀校卫从下面石阶一直列队站到门前,真是好一派威严气象。
玉娇龙本来出身侯门,从小见惯戎马,对于这种排场自然并不在意,她径直策马来到石阶前面。众校卫见她这等大模大样,摸不清她的来头,便上前喝道:“你是何人?
到此敢不下马!“玉娇龙将眉一挑,微带傲嗔他说:”快去通禀黄大人,就说乌苏玉帅府的玉小姐到。“
校卫们对玉夫人沙漠遇贼和走失玉小姐之事已有所风闻,听她这么一说,个个惊愕万分,哪敢怠慢,赶忙通报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一群丫环仆妇迎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却是香姑。当她一眼看出站在阶下那人确是玉小姐时,真是惊喜若狂,叫了一声“小姐”,奔下石阶,紧紧将她抱住,竟不禁呜呜哭了起来。其余的丫环仆妇也一齐围上,请安的请安,见礼的见礼,威严肃穆的钦差辕门顿时热闹起来。玉娇龙将马交给门差,由丫环仆妇们簇拥着进驿熔去了。
玉娇龙来到前厅,玉夫人和黄大人早已等在那儿。玉夫人一见女儿,先是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便拉着她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流着泪说:“你可平安回来了!”
玉娇龙叫一声:“母亲!”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酸,含着泪,歉疚地说:“孩儿不孝,让母亲受惊了。”
黄大人在一旁劝慰道:“娇龙平安归来,就是大喜,都不必再伤悲了。”
玉夫人这才止住悲,擦干泪,叫玉娇龙上前见过舅父。玉娇龙整整衣,对黄大人盈盈拜了两拜。黄大人满怀欣慰就搀扶起玉娇龙说:“十年不见,外甥女竟已长大成人,虽然身处荒漠,仍不失大家风范,更兼长得这般亭亭玉立,秀外慧中,真乃贤妹之福。”
玉母也不免谦逊几句,然后又拉着娇龙的手问道:“女儿,你那天是怎样逃走的?
这几天又是怎样过来的?“
玉娇龙还未回答,恰在这时,高老师也闻讯进厅来了。玉娇龙赶忙上前见礼,她从高老师的眼里看到一种微微带愠和探询的神色,脸上不觉泛起一阵红晕,慢慢将眼帘低垂下去。
在玉母的再次催问下,玉娇龙才将她早已想好在胸的一番话应付出来,说她如何在车内已经看到官军渐渐不支,看到高老师被冲下马、又看到有两骑马贼在向她车子这边走来。她急了,这时恰好有匹无主的战马在她车旁,她便跨出车来,跳上马朝着东南方向跑去。接着又说她如何在夜里迷失了方向,如何胆战心惊地偎着马在树林里过夜,第二大又如何在林子边困睡时失了马,又如何到了达美家……还特别娓娓动情地谈了达美如何同情她,送她小花马,给她引路,在她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地到达迪化……。
在听玉娇龙讲述这番经历时,玉母是又胆战又心疼,不住地口念“阿弥陀佛”,还不时地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黄大人只听得惊愕万分,几疑是梦。他尽管在二十余年的宦海浮沉中,惯于老成应变,但他无论怎样也难想见,眼前这样一个玲珑似玉,娇艳如花的外甥女,竟能在经历如此一番危难之后,尚能这般神态自若。他只惊诧地注视着玉娇龙,耳边不由响起《四书》上“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那段圣人之言来。他又一转念:“惜乎她是个女的!”
高老师只默坐一旁,两手覆在膝上,头微微低着,心里布满疑云:她套车的马哪里去了?绳子又是谁割断的?她如真是向东南方向逃走,哪来树林?又为何今日方到迪化?……高老师又想起:除罗虎退去的西北方外,其余三方都曾派兵寻找,为何不见踪影,亦不见蹄痕?…高老师陷入沉思。
黄大人听完玉娇龙诉说之后,在厅上来回踱了几步,面上渐渐浮起怒容,厉然说道:“贤甥女既已平安归来,投鼠已无所忌。马贼如此猖狂,竟敢拦劫官眷,实属罪大恶极,若不剪除,必生大患。我即传令各城都统,迅速出剿,限期荡平,除恶务尽。”他又回头对高云鹤说:“敢烦先生拟一榜文,悬出重赏:”有能生擒贼首罗小虎者,赏银二千两,良马十匹,羊五百头;斩首来献者,从半赏给。‘“高云鹤忙离座躬身答道:”谨遵台命。“黄大人又说:”榜文上应将罗贼状貌写得详实清楚。只是对于此点,备营谍报大都相左,先生这番在阵上曾亲自接战,不知可曾看得清楚?“
高云鹤答道:“阵上驰骋甚急,相距又远,实未看清,只隐约见他相貌奇丑,似是个五短身材。”
玉娇龙听他这般描绘,不觉暗里想笑,心想:“原来你也会说谎!”
黄大人说:“都说他身材奇伟,然何竞是五短?”
玉娇龙若不在意地接话说:“舅父,我在车内看清来,确是显得矮短。暴眼,狮鼻,帚眉,须如卷毛,比钟馗更为狞丑。”
高老师惊异地向她投去一瞥。玉娇龙亦同时送来似笑非笑的一瞬。高老师心里不住自问:“她这是从何说起?她这又是为着何来?”他本来就满心疑云,现在是疑云布得更厚了。
玉夫人又细细问起达美留宿和送马之事,连连称赞不绝。
黄大人说:“一个村女能有这等礼义,实属难得!明日派人将马牵去送还与她,再送去一百两纹银作为答谢也就是了。”
玉娇龙忙说:“达美不是爱财的女子,我亦未向她讲出我的真实身份。依甥女之见,还是不送银子的好。送她几匹京缎,给小花马换配一副好马鞍,她心里一定很高兴。”
黄大人略一沉吟,说:“好。就依你的意思办。”
接着又闲谈几句,便散入后堂去了。
玉娇龙的卧室在后院正厅右侧,与玉母隔厅相对。后院不大,倒也精雅。院前有水池,雕栏上追置盆花,拂袖生风,清香馥馥。玉娇龙随着香姑来到卧室,她向室内打量一番,见紫檀木镂花做成的牙床上,挂着淡粉红色的细罗纹蚊帐,床上叠摆着大红、品兰蜀锦薄被两床,粉黄色的湘绣缎枕,配上雪白的杭州挑花床单,在一对银灯的照映下,显出一种雍容中露淡雅、淡雅中见雍容的气派。玉娇龙站在房中,好似从梦幻中来到一个她既熟悉却又陌生的世界。她回想起达美那空荡而简陋的小屋,当时感到是那般温暖闲静,此时此刻再来回想,却多是寒伧的感觉,草原上布达旺老爹的帐篷,当时感到是那般神秘和真切,而今却感到是飘渺和遥远,她从这间小房中,似乎看到母亲常常夸耀的京都繁华,而这才是她命中注定应该享有的。
玉娇龙正陷入沉思,香姑见房内已无别人,这才挨近她的身边,轻轻对她说:“小姐,这些天真把人急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玉娇龙凝凝神,望着香姑:“你以为我会落入马贼的手吗?”
香姑忙幅头说:“不,不,我没有这样想,这是决不会的。”
玉娇龙见她说得这样认真,更加惹起自己的好奇心来,又略带打趣地问:“你怎能断定不会?”
香姑坦然而稚气他说:“他们不是为着你来,也不会加害于你的。”
玉娇龙故作正色地追问道:“你怎的知道得这么清楚?”
香姑有些慌乱了,嗫嗫他说:“有个不懂规矩的马贼,把我错当成小姐拉下车,另一个马贼赶来喝斥他说:”不得犯眷,这是咱们的规矩!‘所以我知道你是不会落入他们手里的。“玉娇龙瞅着香姑,静静地听着。她心里完全明白,香姑隐瞒了马贼中有她认识的哈里木,她还隐瞒了她曾求过哈里木不要来伤犯自己的事。但香姑的这种隐瞒是应该宽恕的。玉娇龙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香姑,她那种既感到委屈又显得畏缩的样子,也心动了,激起对香姑无限的爱怜。她拉住香姑的手,柔声地说:”你心肠真好!我知道你总是卫着我的。要是你能认识他们中的人,你定会为我求情的。“香姑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在玉娇龙那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低下头去,脸也不禁红了起来。玉娇龙深深为香姑这种淳朴之情所动了。她一下将香姑搂在怀里,偎着她,深情地对她说:”好妹妹,你真好,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
香姑在玉小姐的倾心抚爱下,不知所措,竟低声哭泣起来。
这一夜,玉娇龙睡得香甜极了。
第二天早晨,当香姑给玉小姐梳头时,无意间发现玉小姐的头发被齐齐地剪去一绺,她不觉失惊问道:“天,你的头发怎的剪去一绺?”
玉娇龙若不在意他说:“达美称叹我的头发美,我便剪下一绺送她了。”
香姑笑着说:“只听戏文上说女人剪下青丝送男人,没听说过剪下青丝送女人。”
玉娇龙忙不在意地把镜子移开,她知道自己的脸已发红了。
她背过手来在香姑身上揪了一下,含嗔地说:“小小年纪,哪里听来这些羞人话!”
香姑亦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不再吭声了。玉娇龙收拾打扮停当后,这才转过身来,半央求半认真地对香姑说:“头发的事,不准你对任何人说去。”香姑点点头,各自走开了。
房里静静的,散溢着一种似兰似麝的香气。这香气昨晚还恨讨得玉娇龙的喜悦,可今天她已开始对它感到厌烦了。她极力去回忆一种为她所熟悉的、使她心旷神怡的香气,还有一种她所陌生的、但却曾使她心战神摇的气味,可都为眼前房里这种浓郁的香气弥盖了,冲淡了。
玉娇龙正独自坐在房里托腮出神,忽从房外厅堂里传来舅父和高老师的谈话声。她走到门边隔帘听去,从舅父的谈话中知道了她父亲有信来,对半天云竟敢袭击官眷之事极为震怒,并对她的走失极表忧念,说他正调集各营兵马,准备亲自督军围剿,要玉夫人安心留住迪化,暂勿返回乌苏,等他到昌吉巡营时顺道来迪化再作定夺;嘱高先生速回乌苏协筹军务。
高老师听完她舅父这番话后说:“马贼此举确是猖狂,无怪玉帅震忽。但量这小股马贼毕竟不过疥癣之疾,实不值兴师动众,尤恐前时叛部乘机骚动,引起祸乱,实为不便。”
厅堂里静了一阵,才又听到她舅父说:“先生之虑极是。我昨晚思之再三,不如以厚禄诱罗贼来降,擒而杀之,则可高枕无忧矣。”
玉娇龙听到这里,心里暗暗吃惊,正发急间,又听高老师说:“玉帅治军,向重严信,大人此计虽好,只恐玉帅碍难依从。”
她舅父说:“大成心性我岂不知。这事何须他来出面,只由一位都统办理就行了。”
厅堂里又是一阵沉默。
玉娇龙忧心忡忡,想起她曾对罗小虎提出过,要他去投军,但求取得个游击之职,婚事就有望了。她想到如若罗小虎竟由此中了他们的圈套,自己就将会恨悔终天了。她心烦意乱间,又听到高老师说:“想这伙马贼不过是些为饥寒所迫的亡命之徒,并无远大抱负,兼以行踪无定,聚散无常,玉帅搜剿半载,尚且徒劳,招诱恐亦无从下手。”
又静了一阵,玉娇龙听舅父绕开话题忽然问道:“听军校说,那天阵上交锋,先生失手落马,贼首不但未曾加害先生,反而下马相扶,并和先生讲过话来。不知此说可是真否?”
玉娇龙听到这番问话,顿时心都紧了,忙轻轻能手将门帘拨开一缝看去,见高老师脸色虽微微发白,但神情却尚能保持镇静,不慌不忙地答道:“学生生平未经战阵,那天临危仓促接战,落马后眼为飞砂所迷,只说已难幸免,不意在迷乱中确曾有人对学生喝道:”留你一命,传话玉大人,我等不过为巴依、伯克所迫,不关官兵事,不要苦相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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