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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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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相逼,不然,彼此都不利!“黄大人点点头,说:”原来如此!“玉娇龙这才放下心来,对高老师不禁暗暗佩服,虽明知他是在说谎,但她认为这种说谎是合情合理的,也许就是她父亲常称道的”机智“。
正在这时,门差来报:“当地各衙官员求见。”黄大人对高先生说:“我去去就来。”随即便起身到前厅去了。
玉娇龙趁厅堂无人,推帘走出堂来,一如往日一般,上前见过礼,低低叫了声:“师父”。恭恭敬敬站立一旁。高老师看她一眼,带怒冷冷地问道:“那天遇贼,你可曾动手?”
玉娇龙默不作声。
高老师又说:“我看到你车旁那两具贼尸,就知道准是你干的了。”
玉娇龙仍默然不语。
高老师微微叹息一声,说:“你如何这般轻易就开杀戒!皇天在上,这决不是我传你武艺的初心!”
玉娇龙见高老师急成这副样子,心里反觉得好笑起来,似辩解又似反诘说:“师父不是常常教诲我说,要‘学以致用’吗?如果不为用,我又学武艺来做什么呢?”
高老师顿脚说:“杀人非同儿戏,哪能比做文章?似你这般任性轻率,难免伏下祸根,一旦铸成大错,悔之已来不及了!”
玉娇龙见高老师一再正色训怨,心里也不禁暗恼起来,负气地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两贼前来窥车,我才杀了他的。”
高老师听她这样一说,反而感到一惊。心想:她把杀人的理由说成仅是为了“窥车”。照她这般心性,何事不可成为杀人借口。他本来想再训戒她几句,但见她柳眉微挑,唇露任性,眼含得意神色,知道劝戒已无用处,只好长叹一声,把话咽了回去、正在这进退为难之际,玉娇龙忽地转变话头说:“我适才在门内听得,舅父似有委师父前去诱招半天云之意,师父去还是不去?”
高老师惊奇地说道:“我怎未察出黄大人有此意来。我在西疆人地两疏,怎能负此重任!”
玉娇龙凝视着高老师,固执地问:“舅父如果委托师父,师父是去还是不去?”
高老师猜不透她为何这样追问不休,只含糊应道:“为酬玉帅知遇之思,虽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只是偌大西疆,我到何处寻他去。”
玉娇龙陡然涌起一阵怨恨之情,冷冷带刺他说:“何用师父亲去寻他,说不定哪天他自会投上门来!”
高老师猛然一惊,转过身来,张大眼看着玉娇龙。一时间,他完全陷入一种不测究竟和不知所措的境地。他从玉娇龙那双发亮的眼光中,隐隐看到一种闪闪逼人的敌意。
高老师只觉心里一阵发冷,他深深藏在心里的一个隐秘似乎已被人窥透了。她又是怎样窥探到的呢?他简直无法理解。突然和意外,竟使一向以沉谋自许的高老师陷入惶惑,他如临深渊,感到一阵阵心悸。
厅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玉娇龙已看到走廊上舅父的身影,便翩然退进房中去了。
过了两天,高老师带着黄大人和玉夫人的书信动身回乌苏去了。
玉娇龙自来迪化后,终日沉默少言,郁郁不乐,玉母非常忧心,多次问她是否身体不适,玉娇龙总是淡然一笑,用别的话支吾开了。一天,玉夫人把香姑叫到跟前,向她问起小姐情况,香姑说:“小姐常常独坐出神,有时还见她面有泪痕,小的几次问她,她都不答。”
玉夫人问:“你看小姐不乐是为何来?”
香姑说:“小的揣来多半是为想念乌苏。”
玉夫人说。“乌苏本非故园,你小姐当不至为此。”玉夫人想了想,又说:“该不会是沙漠遇贼,受惊失魄所致?”
香姑说:“小姐谈起那天沙漠上官兵与马贼交战之事,兴致很好,毫无惧伯之意。
倒是每次谈到夜宿山林和过草地的时候,就变得神情恍惚,话语含糊,依小的看,小姐果真失落魂魄,也是失落在山林中和草地里,不会是失落在沙漠上。“玉夫人说:”明日叫人到寺庙里去进进香,许几部经的愿,求菩萨保佑,就会好的。“
玉娇龙和玉夫人居住的后院旁边有道矮矮的粉墙,通过圆门,便是一座很大的花园。
园内碎石铺路,路旁砌立石山,回环曲折,颇有情致。花园西角建有长楼一座,登楼凭栏眺望,可以远望天山,皑皑苍苍,横绵无尽,园外古道沿着河岸一直向西漫漫延去。
这座长楼乃是当地官员为来使、迁客迎风饯别的地方,一年不过热闹几番,平时却人迹罕至。因此,楼上是雀粪污栏,楼下是荒草没径,整个花园显得格外幽静索寞。
玉娇龙却非常喜爱这座花园,每天一早一晚都要独自去到花园深处留连许久。好几次香姑要陪她去,她都推说心烦喜静,把香姑留在院内。
过了一月,一天,玉帅借到昌吉巡营之机赶到迪化来了。玉帅一是为来看望多年不见的内兄黄巡按;二是来看看玉夫人母女。玉帅一到,驿馆内上上下下自然有一番忙乱和闹热。好在玉帅此来并非公出,迪化城内都统、州官以及各营校尉,一律不曾知照,黄大人亦只在驿馆内设家宴相待。晚间,宴设内院厅堂,黄无赐和玉大成并坐首位,玉母与玉娇龙坐在两旁。一番话旧之后,又谈起马贼事来。玉帅说,已有确报:马贼因前番袭击官眷,引起内讧,半天云已畏剿离巢,群贼已散,只有二十来骑,由一年轻头目率领窜逃至蒙古去了。
黄天赐抚杯沉吟,问道:“探报果确?”
玉大成答道:“游击肖准从回部头人格桑处探来。据格桑说,他的手下人十日前曾在石河子附近见到过半天云,还和他说过话来,探他口风,他说有事要进关去。肖准曾两次和半天云交锋。十分悍练,所报可信。”
玉娇龙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开始她听父亲所谈“确报”,不禁暗暗发笑;后又听父亲谈到探报来由,心里又不禁紧促起来。
黄天赐说:“从权宜计,宁可信其实;从久安计,宁可疑其真。贤妹弟以为如何?”
说完,二人相视大笑,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玉大成胸有成竹地说:“西疆地广人稀,欲获罗贼,有如大海捞针,实为不易;我已传令东路失卡,取下榜文,撤去巡哨,放他进关,使西疆马贼群龙无首,不再蚁聚;罗贼如虎失牙爪,其势自孤,如此,则剿、擒也就两易了。”
黄天赐听罢,不禁击桌称赞说:“十年不见,贤妹弟老谋深算竟神奇至此!真乃西疆之福。圣上面前,我自会奏闻。马贼之事,就不必再议了。”
于是,二人转过话题,又谈了些京中故旧迁降浮沉之事,相对感慨万端。玉大成饮了数怀,继又谈起边塞军务以及十年来的戎马生活,不觉激昂起来,说:“我从昌吉来迪化途中,马背上口占一绝,念你听听,请予指正。”
“夜夜胡前刁斗寒,朝朝营帐对天山。十年边塞无烽火,投笔班侯老戍边。”
黄天赐不住点头赞赏道:“气势雄浑,韵节自如,慨而不悲,确是绝唱。贤妹弟真不愧是儒将风雅。”
玉大成拈须一笑,并未答话,似有所思。
玉娇龙已从父亲的诗句里察出他已有请调回京之意。她抬眼望着父亲,见他两鬓已斑,满面风尘仆仆,似比月余前又消瘦些了。至性之情使她心里浮起一阵酸楚,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烦乱。
黄天赐举怀欲饮未饮,慨然说:“边地苦寒,且多悍戾之气,既不利于身,又不利于性。贤妹弟无妨上表陈情,求调回京。我回京后,亦可从中斡旋,助你一臂之力。”
玉大成举杯说:“我意已决,一切都托仰仁兄了。”
宴饮直至二更才散。玉大成把黄天赐送出厅堂后,回身又和玉母叙了几句家常。然后,他把玉娇龙叫到面前,带有探询的口气问道:“高先生离开迪化时可曾发生过什么变故?可曾和你说过什么来?”
玉娇龙心里一动,说:“秃面之事,女儿一概不知,高老师亦未和女儿说过什么。”
玉帅拈须俯首,在厅内踱来踱去。
玉母不安地问道:“高先生出了甚事?”
玉帅说:“高先生回乌苏后,神情沮丧,我以为他是为沙漠遇贼之事愧疚于怀,只抚慰了他几句,便忙军务去了。不料过了两天,等我从城外练军回府,才知他已只身离去。临走时给我留下一书,大意说感我厚恩,尚未图报,他因倦于萍漂,遁迹深山去了。
并说将高师娘托我,望我收留照拂,他当结草以报。我看先生为人诚信磊落,似非动萌出世之念的人,此番不告而去,其中定有缘故,只是百思不解。“玉娇龙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已明白几分。她知道高老师的出走,多半是由自己的任性使气所致。她想起那天的负气冲撞,含有敌意的逼问和暗射;同时,她又想起高老师平时谆谆的教诲和辛劳的传授,她感到深深的悔愧和负疚了。但她在自问内谴的同时,似乎又感到心上有块隐隐压着的石块突然消失了。她在愧疚中同时感到一阵轻松。
玉帅此次来迪化,纯属私访,不便久留,次日便又匆勿赶回乌苏去了。临行时他已作好安排,要玉夫人母女先行直接从迪化动身回京,他回乌苏后即将高师娘以及随身仆人送来。一等高师娘等人一到,便可起程。
过了十天,高师娘带着一干家院、仆妇以及丫环人等来了。
高师娘一见玉夫人使伤伤心心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数落落地把高老师恨骂一番,说他无情无义,只图自己洒脱,将她抛下不管;还骂他是只共得安乐共不得患难的小人……。玉娇龙把高师娘这些怨恨之话听在耳里,暗暗觉得蹊跷。心想:“这哪有点书香门第的风范,怎会骂出这些话来。”
玉夫人虽也听不顺耳,但还是温言相劝,颇费了一番唇舌,才将她劝住。
一切安顿好后,高师娘来到玉娇龙房里,对玉娇龙说:“你高老师把我遗弃了,我已是无家可归的人了,还望玉小姐念在与高老师有师生之份上,高抬贵手,把我容下才是。”
玉娇龙忙说道:“师娘说哪里话,你就把我家当你的家好了,我们不会怠慢你的。”
高师娘说:“多谢玉小姐美意。我也不敢多有奢望,但求温饱就足了。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常从你高老师口中知道许多江湖上的事儿,小姐今后如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为你效劳。”
玉娇龙听她话里有话,不觉暗吃一惊,漠然他说:“江湖上的亭儿与我何干!我也不想去知道那些事儿。”
高师娘斜瞅着玉娇龙冷冷地说:“玉小姐,话不能蘸么说,你在沙漠里走失三天,夜宿山林,独行草地,林中有虎,草地有狼,一个千金小姐,真不知道你是怎样闯过来的!这就是江湖。江湖上风风雨雨,什么事儿都可能发生。你已经闯过了,怎么说与江湖无关呢?!”
玉娇龙心头一阵冷缩,紧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好像被一条蛇缠住了,一瞬间,她感到一阵恐怖。她想起了罗小虎被狼围困的情景,她也想起了罗小虎沉着地将一支支箭射进狼的咽喉。
她很快恢复了平静,变得兴致勃勃起来,对高师娘说:“啊,原来这就是江湖!我在路上确曾遇到一桩奇怪的事儿来:有个卖艺的老头来西疆寻找他的妹妹。他所说的他那妹妹的体形、容貌,简直和师娘一模一样——三十五岁,中等身材,陕西口音,双眼微陷,两颧略高,眉间有一朱砂红痣。不知师娘是否果有一个姓易的胞兄?”玉娇龙说完后,紧紧瞅着高师娘。一刹间,只见高师娘两眼发直,闪着凶光,脸色也由白变青,神情十分怕人。过了一会,她才恢复常态,说:“见鬼,我哪有什么胞兄!”接着,她又搭讪了几句,退出房里去了。
玉娇龙独自坐在书案旁陷入沉思:高老师为何突然出走?又为何把高师娘一人抛下不管?高师娘适才那些弦外有音的话暗示着什么?为何一提到易老头寻妹的事她就变脸变色显得那样窘怕?…这一切,玉娇龙虽然还觉得迷糊不解,但高师娘心怀叵测,应特别小心防范,这点是完全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玉夫人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再过两天,就要起程回京了。
玉娇龙连日来总是郁郁不乐,黯然神伤。高师娘曾在背地里问过香姑:“家里人听说要回京城,个个眉开眼笑,玉小姐为何反闷闷不乐,她究竟为的什么?”
香姑说:“我想她是难舍西疆。”
高师娘说:“西疆有啥难舍的?”
香姑烦了,说:“师娘自己问小姐去。”
高师娘马上陪笑说:“我随便问问罢了,你休告诉小姐,免得惹她心烦。”
玉娇龙自高师娘来到后,就不曾去过花园。眼看明天一早就要起程回京,当天下午,她陪着玉母最后检点一下行装后,便又独自一人,悄悄来到花园里,踏着小径,绕过石山,直向长楼走去。在长楼下面的草坪前站了一会,这里是她一个月来天天在此偷偷练武的地方。她按照随身珍藏的《秘传拳剑全书》逐路练去,她的剑法技艺,又较前进了许多。她还按照《穴络》一章所绘录的图文,细细揣摩领会,虽未熟记全通,却已略得要领。自从高师娘来后,她为缜密,只好中断练习,不然,她又将精进几分了。往日她虽天天来到这里,却从未登楼,她也曾几番踏上楼梯,但总感心怯,深恐引起愁思,难禁怅惘,便又黯然止步。这时,她再也无怯抑止对罗小虎的怀恋,急步登楼,凭栏西望,远远横亘的天山,往日看去只觉其雄伟,今日看来,却感其有情;墙外古道漫漫,沿着河岸向西伸去,直穿进一片苍郁的树林,便渐渐的隐没了。那片树林正是月余前她和罗小虎分手的地方。黄昏林静,千缕离情,万种愁绪,玉娇龙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心里感到无限怅然和凄楚。这时,李商隐的两句诗一下浸入她的心头,她不觉低声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偶然。”玉娇龙正在神伤难禁之际,忽听得古道东头传来一阵紧凑的马蹄声,她不觉回头望去,猛然间,她感到一阵昏眩,一颗心也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骑在一匹熟悉的大黑马上,扬鞭奋蹄直向这边跑来。那身影还是一月多来经常入梦的那个身影,还是沙漠上那样的英姿,正是帐篷里那般壮实,甚至他身上穿的也还是那件自布对襟排扣短褂。当他纵马从墙外驰过时,玉娇龙看得更清楚了,两道浓浓的剑眉下,还是那对使她魂牵梦绕的眼睛。就在这一刹那间,玉娇龙似乎闻到了那股曾使她心颤的带着草原和马革气息的汗味。她差点叫出声来。她紧咬住嘴唇,纹丝不动,一瞬间,她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马沿着河岸驰去,奔进树林,渐渐地消失在离分时的那条小道上去了。
玉娇龙木然中只感到心里一阵隐隐作痛,她再也无法自持了,不禁轻轻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就在这时,突然从她耳边响起一声:“小姐,那人走远了。”玉娇龙猛地一震,顿时整颗心都缩成一团,只一闪间,她已清醒过来,知道自己的背后正守着一只狼,只要她一回过头来,便会立即咬住她的咽喉。她很快镇定下来,能手拂拂鬓边乱发,慢慢回过头来,若不在意他说:“师娘,你说的什么呀?”
高师娘闪着一双带着绿光的眼睛,挑衅他说:“我说骑马那人去远了。”
玉娇龙还是若不在意地问:“一个过路人,师娘管他怎的?”
高师娘进逼说:“我倒不管他,是怕你离魂。”
玉娇龙的眉毛竖了起来,眼里闪出射人的购芒,说:“师娘可是喝了酒来?”
高师娘被玉娇龙的目光慑住了,把已经涌到嘴边的刺毒话咽了回去,只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玉娇龙不再理会她了,说:“还闲扯什么,该回去了!”说完便向楼口走去。
高师娘紧紧跟在后面,到了楼口,玉娇龙谦让地站在一边,让高师娘先走。高师娘稍稍迟疑了下,不甘退让,侧身跨向前去。
刚刚踏下一级楼梯,她突然感到腰间刺心地一痛,一阵酸麻直上喉头,她张嘴欲叫,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从她股后飞来一脚,把她直从楼口踢滚下去。她瘫卧地上,丝毫动弹不得;眼里金星乱迸,大张着嘴犹如死了一般。她心里明白,她落到一个身怀绝技、奠测高深的人手里了。
玉娇龙站在楼口,向着院子那边高声呼喊:“快来人呀,高师娘跌下楼了!”接着,她奔下楼来,站在高师娘面前,带着得胜之色,欲笑不笑地盯着她。一直等到高师娘那双已经转动不灵的眼珠里露出讨饶的神清后,才跨上前去,用脚尖在她腰际狠狠一踢,又是一阵锥心的刺痛,顿时间,她感到整个身子都复苏过来。
玉娇龙俯下身去,在她耳边低声地、但却是冷厉他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到!”
高师娘点点头,一声声哀吟着。
这时,仆婢们已经闻声赶来,玉娇龙赶忙将她扶起,不住地问伤问疼,怨楼怨梯,亲自搀扶着她,把她送回房去,玉夫人听说,赶忙前来探视。当她问高师娘因何坠楼时,高师娘一口说是“不慎失足”。
晚上,玉母和玉娇龙闲话时,又谈起高师娘坠楼的事来。玉母若有所思地说:“不慎就会失足。行路是如此,为人也是如此。你要切记。”
玉娇龙坐在灯前,把头埋得低低的。
    第十一回 宝马依人悲歌又起 香车载怨别梦重温
    迪化已是深秋。玉夫人带着玉娇龙,高师娘、香姑以及仆婢数人起程回京,一路晓行夜宿,沿途自有地方官迎送接待,安排车轿,照顾食宿,减去许多烦劳,一切倒也方便。玉夫人一向心性恬静,沿途对地方官员的繁礼宴请一概辞谢,却也省了许多劳顿。
高师娘上次在迪化驿馆花园长楼上因欲挟制玉娇龙,步步进逼,结果被玉娇龙略显身手,反将其制服。从此以后,高师娘心里已经完全明白,她自己那点武艺远非玉娇龙敌手,一旦激怒于她,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自己置于死地。高师娘记起高云鹤在乌苏临出走前曾断断续续地对她说过的一些话来:“一个宦门闺秀,什么名字不好取,偏偏取个‘龙’来!‘神龙不见首尾’,人若似龙,其性不测;女子名‘龙’,我看,就是不祥之兆!……”
“你在江湖作恶太多,陕西积案发了,今后务要革面洗心,藏身帅府,借玉大人荫庇,方保得个善终。玉夫人心地慈厚,定能容你;玉娇龙心细如发,刚柔莫辨,喜怒不测,你在她面前,务宜小心谨慎。……”
“前番书房突然失火,你曾疑是娇龙所为,我一直未敢相信;现在看来,你确疑得有理。只是那本《秘传拳剑全书》,不知她是不是偷偷绘藏了副本。如她果然绘有副本,则这条‘龙’,就难制了!……”
“半天云就是罗虎,八年前我曾收留过他,对他有过小恩。这事玉娇龙似已知道,真真令人不解!……”
高云鹤的这些话,当时并非在一日里同时说出,高师娘虽然听在心里,也感新奇,但却并未十分在意。及至高云鹤不告而别,飘然出走后,她才明白过来。原来高云鹤的那些话,都是对她的忠告遗言。同时也隐隐流露出他的出走乃为势所迫,而且似与玉娇龙有关。这在高师娘的心里,却激起一股无名的怨恨,她存心要和玉娇龙较量一番,让她知道一下碧眼狐耿六娘的厉害,今后好服服贴贴听她指使,作为她的护身符咒。哪里料到,才一较量,就真如逆了龙鳞,自己忽地便被攫于利爪之下。高师娘才又想起高云鹤的那些话来,心里不由不佩服高秀才不愧是读书人,确比自己有眼光,有见识。从此以后,尽管高师娘心中对玉娇龙的积怨仍然未消,但在玉娇龙的威慑之下,她不得不低眉承迎,强颜恭顺。玉娇龙则和平日一般,以礼相待,与她亲而不近。
高师娘本来是个嘴巴闭不住、眼睛停不住、耳朵关不住的人,在乌苏帅府时,经常从上房窜到下房,最爱凑热闹的了。这次回京,一路上她总是深居简出,不论住在衙署还是客舍,都很少在人前露面。这个小小的异常变化,却被香姑留意到了。一天,香姑对玉小姐说:“高师娘一下变拘谨了,好像有心事。”
玉小姐说:“想是为高老师出走心里难过。”
香姑摇摇头,说:“不知高老师与高师娘是怎么凑成夫妻的?我看他们并不恩爱。”
玉小姐说:“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休再胡说!”香姑一嘟嘴,走开了。
进入嘉峪关后,很快便到肃州。肃州参将吴超,原是玉帅部将,这次玉夫人回京路过肃州,特别盛情接待,事先即将自己府内厅房腾出,将玉夫人和玉小姐以及一干仆婢迎到府中住下,强留数日,殷勤款待。
一日,高师娘从玉夫人房里出来,绕过回廊,打从玉小姐房前经过,见玉小姐房中纱窗半掩,房门未闭。高师娘侧身窗外,偷偷往房里望去,见玉娇龙和衣侧卧床上,以手作肱,脸面向着床壁;左手斜坠床沿,有一卷书坠落地上。从玉娇龙的卧式以及房内的情景看来,高帅娘认定玉娇龙因看书困倦,不觉释手落书,并已酣然入睡。她再注视落在床前地下的那卷书,也是厚厚一册绫面线装,似与她从哑巴囊内搜得那本一般模样。
她心里怦然一动,想起高云鹤失书时那般懊丧的情景,以及后来又曾说过她如果得了此书则就难制的话来。高师娘心里盘算:只要取回这书,便如拔掉她的牙爪。于是便忙走到门边,轻轻挑开门帘,闪身进入房内,然后屏息静气,蹑脚走到床前,停了一停,见玉娇龙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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