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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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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九已明白了刘泰保这一问话的意思,迟疑了下说道:“实言相告,拿得不甚实在。”
刘泰保担心地说:“这就棘手了!这玉府乃是侯门,‘侯门深似海’,就已经难办的了,何况这玉大人乃是新任的九门提督,手里握有生死大权,就是京城权贵也要让他几分,一般平民百姓,哪个敢去拔他虎须。这高师娘是否确是耿六娘还拿不实,就是拿实了,又能把她怎样!九爷还须审慎行李才是。”
蔡幺妹见刘泰保说得这般严重,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焦虑地说:“难道就罢了不成!?”
刘泰保忙说:“我是说要审慎行事,并无劝你和蔡爷罢休之意。”
蔡九沉重地说道:“为世人除害,为死者偿命,那有罢休之理。只要能拿实高师娘确是碧眼狐,我便去向提督衙门投文求捕,我蔡九也是为官家办事,看他玉大人又能把我如何!”
刘泰保见蔡爷说得这般沉着在理,心里着实钦佩,胆量也大了起来,忙说:“蔡爷说得在理。目前至关紧要的是拿实高师娘是否即碧眼狐。这事就交我丢办好了。玉府就在南端,府中差杂下,人偶尔也来栈里饮酒喝茶,容我设法打听明白后,再来商量行事。”
蔡幺妹听刘泰保这么一说,脸上又露出笑容。蔡九将拳一抱,说:“这事就拜托刘哥了。”
蔡幺妹忙提起酒壶端端给他斟上一杯,说:“多感刘哥相助,我来敬你一杯。”
刘泰保心里乐滋滋地举杯一饮而尽,抿抿嘴说:“我看蔡爷和么妹明日就不必再去献技了,就在栈内歇息两天,等我打听出了眉目再说。”
第二天,蔡九和蔡幺妹果然不再上街献技了,呆在栈里等候消息。刘泰保除了忙着照顾栈里生意外,还不时抽空给蔡九父女送茶送水,情意殷切,照顾也很周到。蔡九心里当然感激,蔡幺妹也觉心里过意不去,总想能给他做点什么才安心似的。
又过了两天,刘泰保正在柜台前面和管家叙话,忽见玉府更夫李双贵喝酒来了。刘泰保心里暗暗高兴,忙上前招呼说:“李爷、多天不见了,来,请这边坐。”说着便将他让到堂角里一张桌子坐下后,忙又亲去取了一大盘牛肉和一壶酒给他送来。刘泰保也坐到桌旁陪他叙话。在闲聊了一些栈内生意情况和街上新闻之后,刘泰保若不在意地问道:“玉夫人、玉大人都先后从西疆回京来了,府里今年中秋想定热闹得很?”
李双贵说:“当然,当然。与往年光景大不一样。”
刘泰保指着盘里的牛肉说:“听说玉夫人带了许多西疆丫环回来,又听说那些女子最爱吃这种肉,这话可是真的?”
李双贵说:“你休去信那些胡言。府里只玉小姐从西疆带回来一个丫环,可也是河北籍人,吃食穿着也和咱们一样。”
刘泰保说:“原来如此。可街坊上都这般说,还说玉小姐有个西疆奶娘,也带回府来了。”
李双贵呷了口酒,说:“玉小姐身边倒是有个妇人,可并不是奶娘,也不是西疆人,听太太房里的赵妈说,是玉小姐的老师的女人,府里人都叫她高师娘。”
刘泰保见李双贵壶里的酒已快喝光,回头吩咐小二再送来一份酒菜后,又漫不经心地问道:“那高师娘有多大年纪,是怎样一个人品?”李双贵说:“我只一个月前在前面花园里看玩爬竿时远远看到过一眼、只觉得身材很瘦,人也显得苍老。因离得远,面貌看不清楚。”
刘泰保奇异地问道:“你也住在府里,竟难经常看到?”
李双贵说:“侯府不比客栈,规矩严啦,就说后花园,因玉小姐住在那里,平时除夫人外谁也不准进去。高师娘正好陪同小姐住在一处,外人哪能看见。”
刘泰保失望了,知道从他口里再也打听不到更多的情况,便站起身来正要抽身离去,不料李双贵却拉着他问道:“听说前两天街上来了两个献技的,都夸说有个小姐的绳技不错,你可曾看过?”
刘泰保听他夸奖蔡幺妹,又兴冲冲地坐了下来,忙说:“看过,看过。那妹子踩绳的确踩得不错,脚下功夫极好。”
李双贵惋惜地说:“可惜我来看到。这虎幄街清静倒很清静,可惜就是没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凑热闹的玩意不肯来,来也只是过个路。日前也来过两个爬竿,正好被夫人看见,便叫人去把那二人带进府去,叫他二人在前花园耍了几套竿技,把府里上下的人都叫来看了,难得这么闹热一阵。夫人很高兴,赏银出手就是十两,足够他二人吃缴两个月了。如在外面扯圈子,一月也难挣这许多。”
刘泰保心里一动,忙问:“玉小姐来看没有?”
李双贵说:“来啦。还带着高师娘和香姑。我也就是那天才看到高师娘的。”
刘泰保触动心机,猛然间竟生起一个主意。但他还是不露声色地说:“你何不将那踩绳的妹子也叫进府去热闹热闹。”
李双贵连连摇手说:“我等人谁敢作这般祥的主,这要夫人传话下来才行。”
刘泰保这时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个主意。他赶忙抽身离座。
来到蔡九的房里,把适才从李双贵口里探知的一切情况告诉蔡爷。他最后说:“蔡爷,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闯进府去看个究竟。”
蔡幺妹说:“你不是说‘侯门深似海’吗,这又如何闯得进去?”
刘泰保胸有成竹地说:“我已有了个主意:设法惊动玉夫人,让她派人来请你和蔡爷进去。”
蔡九说:“就请把刘哥的高见说来听听。”
刘泰保这才不慌不忙地说:“玉府旁边那条胡同就靠近玉府花园,明日蔡爷和么妹带上行头到那条胡同里去献技。我去邀约些哥弟来给蔡爷和么妹扎圈子捧场。到时候蔡爷把锣打响点,我请哥弟们把喝彩声吼热闹些,意在惊动玉夫人。只要玉夫人命人出来过问,我看事情就有八成望了。”
蔡九听后,想了片刻,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又要让刘哥劳神费心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蔡九和蔡幺妹收拾停当,带上行头向那条胡同走去。到了胡同中段,见一块不太宽的空地上,早已有些人守候在那里了。蔡九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刘泰保邀约来的。蔡九忙走上前去,抱拳拱手一一招呼。蔡幺妹暗暗一数,约莫已有三十来人,再看那些人的衣着神态,虽都是一些平时已经见惯了的那种游手饷闲、爱吃爱喝、逞强斗狠的人物,但今天却一个个都显得异常规矩,举动谈话也都安份有礼。蔡幺妹也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为了刘泰保的情义才变得这般样的。她不觉感到一阵温暖袭进她的心头,脸上也透出了欣慰的微笑。
蔡九放下行头,向四周看看,见左边是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上半露出一株株古柏的树梢,他知道那围墙里正是玉府的花园。围墙外有几株高大的柳树,万条柳枝把空地覆得一片浓荫。
空地右边是一排住家独院,门多是失闭着的,胡同本已寂寂,加上柳树枝头噪起的阵阵蝉鸣,整个空地更加显得冷冷清清。蔡九心想,要不是意在玉府,谁还能选到这样一个净僻的所在来献技。为了达到个进府的机会,蔡九只好打起精神摆设场地。他因地制宜,将绳索就绷栓在两株柳树之上。一切收拾停当,然后提起小锣,用力敲打起来。
锣声时疏时密,足足敲打了一袋烟的功夫,早已守候在那儿的二三十个闲汉,一个挨着一个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那些独院的门也开了,又有不少男女扶老携幼来到场上。本来清静的空地突然热闹起来。蔡九明知这是一场假戏,但假戏也得真做,他见周围已聚了五十来人,便停下锣声,将手一拱,说了一番江湖上献技前常用的套话,然后就命蔡幺妹踩绳献技。蔡幺妹抖擞精神,提着一把雪亮的钢刀,来到绳前站定,吸气凝神,将刀一抱,一蹬脚便纵上绳素,任绳索左右晃动,她却稳立绳上,面色自如,纹丝不动。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掌声、哨声和喝彩声。声音之大,犹如滚起一阵春雷。蔡九也紧紧凑上,将铜锣急雨般地敲打起来。蔡幺妹趁势亮开刀,上盘下旋,左劈右砍,忽前忽后、时进时退,只见银光闪闪,红裳翻飞。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震耳的喝彩声。一路刀已舞过,蔡幺妹收刀在怀,凝立片刻,然后跳下地来,趁此迅速地向人群里环视一眼,却仍不见有刘泰保的身影,她感到一阵怅然,心里好象欠缺了点什么。
正在这时,从空地那边来了一位老头,穿一身深蓝色的细布衣服,瘸着腿,一跛一跛地向这边走来,走到离圈子还有十来步的地方,便靠着柳树站住了。他两手叉抱胸前,露出一副冷眼旁观的神情,不时打量着场内的蔡九父女,又不时打量着场外的人群:他既不惹人注意,也就谁也没有往意到他。
蔡幺妹退在一旁歇息去了。蔡九又走到场中练了一路长拳。
那二三十个受刘泰保之邀托前来呐喊助兴的汉子,大多懂得一些拳脚,见蔡九那路长拳打得毫无破绽,干净利落,一个个点头称赞,暗暗佩服。等他刚一收拳,人群中又掀起一排声浪。
蔡九刚刚退下,蔡幺妹又一纵上绳。她这番手中并无兵器,单献踩绳技艺。只见她在绳上快步如飞走了两个来回,然后就从这头绳端,一连四个空翻翻到那头绳端,脚刚着绳,又突然跃起,落在绳索中段,随即来个金鸡独立,用全身重量制住绳索的摆动,稳稳站在那儿,有如仙女下凡一般。这时,人群里立即响起了一片比前更加猛烈的呼喝声和鼓掌声。蔡幺妹愉眼向人群看去,猛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正欣然自得地注视着她。
蔡幺妹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正是她在寻找和等待的眼睛。她突然触发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把她爹戒她不要轻易显露的绝招也使了出来,忽地腾空跃起,向后翻了两转,落索时双脚分开,丢了个漂亮的一字,稳稳停在绳上。这一下,整个场坝上都爆开了。那二三十个本是受托前来喝彩的汉子,这时也把受托之事丢在脑后,发狂般地喝起采来,直喝得力竭声嘶方才停住。
蔡九开头是看见女儿竟然忽地使出这一绝招,怕她失手,心里一紧,后来见她做得那般干净利落,心里也感到一阵欣慰。但他还是用一种既有赞许又带责备的眼光瞅了女儿一眼。蔡幺妹娇媚地一笑,将大辫一甩,背过身去。蔡九这才拱着手,绕场一圈,向所有的观众,特别是那二三十个专程前来捧场的汉子表示谢意。就在围观的群众纷纷离去的时候,一直站在柳树下面那位瘸腿的老头走过来了。他用一种略带严厉的语气对蔡九说道:“你可曾打听过这墙内往的是何等样人的府第,竟敢贸然在这里扯场喧哗!”
蔡九忙抱拳警觉地说:“兄弟初到宝地,实实不知,有哪些不周犯禁之处,还望老兄明言指点才是。”
那瘸腿老头说:“这墙内乃是九门提督玉大人的府第,万一玉大人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蔡九不卑不亢地说:“京城乃天子脚下,就是宫墙外面尚容百艺谋生,兄弟迫于穷途才在此求点生活,想玉大人定能宽恕。”
那瘸腿老头又把蔡九父女打量了两眼,意味深长地说:“真佛面前不念假经,这儿哪是找钱之所,你却偏到此扯场,竟是何意?”
蔡九心里暗吃一惊,已掂出了他这一问的份量,便叹了口气,说:“京城不比小埠,有的是卧虎藏龙,多的是潜魔隐怪,我父女人生技薄,惟恐闹市招凤,才出此下策,但求拾得几个铜钱,略够一饱也就足了,实无他意。”
那瘸腿老头把还朱散去的人群环视一眼后说:“这些后生都不是本街坊上人,却都寻到这儿来了,可见你父女人缘不错。”
蔡幺妹在旁插嘴说:“这些客官我们谁也不识,你如不信,可去问问他们。”
哪瘸腿老头并不理她,又关照蔡九说:“我看你们父女也不象是江湖上卖技之人,听我劝告,还是休在这墙外喧扰的好。”说完,他转过身去,一瘸一瘸地走了。约莫走了十来步远之处,又回过身来,问道:“请问老哥尊姓?现在落脚何处?”
蔡九答道:“敝姓易,就住在虎幄街北端‘四海春’客栈。”
那瘸老头说:“请易哥珍重,我确是一番好意。”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瘸出胡同去了。
蔡九回到客栈后,心事重重地坐在床边,连刘泰保送来的午饭都迟迟未动。蔡幺妹也觉得扫兴,气呼呼地说:“那瘸老头真怪,阴不阴阳不阳的,不知碍他甚事。”
蔡九不满地看了女儿一眼,说:“我看此人一定有来历,决非等闲之辈,我们必须特别小心才是。”
蔡幺妹不以为然地说:“我就不信他有甚来历,我和爹闯川走县,见过许多人物,怕过谁来。”
蔡九有些生气地说:“你难道就没有听出他那些话来!几乎句句都是话中有话,真叫人难以捉摸。看来刘哥这条闯府之计要落空了。”
恰在这时,刘泰保满面春风地领着一人进房来了。刘泰保指着蔡九对那人说:“这位,就是适才在墙外胡同献技的易爷。”那人将手一拱,忙自我介绍说:“兄弟姓王,在本街南端侯府当差。适才易爷在墙外献技,喧闹声惊恼夫人,命沈爷出来查看,多亏沈爷回禀时为易爷美言了几句,才息了夫人怒气。现夫人传下话来,叫易爷父女明日进府献技。”
蔡九听了,心里暗暗高兴,忙拱手说:“有劳王哥奔走,易某遵命前去就是。”
刘泰保把王听差送出栈后,又忙回到蔡九房里对他父女说:“原来适才那位瘸腿老头就是府内查院沈爷。听差王哥说:夫人原是叫沈爷来请蔡爷和么妹的。可沈爷不肯前来,说他是奉玉大人之命防卫全府,哪能把跑江湖的人带入府内。夫人奈他不得,才命王听差前来相请的。”
蔡九觉得那位沈爷不但行事谨慎,用心深沉,而且机警过人,应付得体。他不由引起阵阵疑虑,更认定这沈爷决不是等闲人物。他甚至隐隐感到,那位沈爷似已察知他的底细和来意。如果耿六娘确果潜伏玉府,不管沈爷是玉大人的心腹还是耿六娘的羽党,都将难于对付,甚至还可能使自己尽弃前功,落得一败涂地。
蔡幺妹哪里会想到这些,只兴冲冲地和刘泰保在一旁商谈明日进府之事。她忽然发现她爹那忧心忡忡的神情,不禁怨怪地问道:“爹,眼看就要入虎穴去得虎子了,你为何还这般踌躇?”
蔡九苦笑了笑,带着忧伤充满怜爱地说:“你啊,你还不懂得做事!”
 第十四回计入候门引狐出洞巧布迷阵接木移花
玉夫人已经派王听差传话出来,叫蔡九与蔡幺妹明日进府献技。蔡幺妹眼见入府之计已经得逞,心里高兴万分,她爹蔡九仍然是疑虑重重,后果莫测。蔡幺妹埋怨她爹不该瞻前顾后弄得大家扫兴,反被她爹说了两句,讨个没趣。这也难怪蔡九多虑,因他作了多年捕快,和社会江湖上的各色人等打过许多交道,在他经历的种种复杂的明争暗斗中,积累了众多的经验和教训,磨练得想事必须多用个心眼,看事得多长双眼睛。今天在献技场上发生的事情,瘸腿老头那句句藏头露尾的谈话,使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他和刘泰保商议的这条闯府献技的计策已经被那瘸腿老头窥破,以后王听差对刘泰保无意中说出的那些内情,更使得蔡九如坠五里雾中,全看不清瘸腿沈老头的本来面目。因此,玉夫人派人来传他进府献技,是张的罗网,或设的陷阱,还是纯属娱乐并无心机?在此功败垂成的时刻,他哪能不吊胆提心。
这也难怪蔡幺妹,她虽随父闯荡江湖,跋涉万里,毕竟是个心地纯良的女子,善目长在良心上,对人接物都从善良出发,经常把巫蛊认作菩萨,将苦酒当为甜酿。令听夫人来传,便认为已借得东风,一心想的便是明日如何穿戴,如何献技,使出浑身解数去打动夫人、小姐,引来全府上下人等的喝彩注目,好让爹爹腾出心眼办他的案去。
晚间,刘泰保又备了几样菜肴和一壶白酒,送来蔡九房中。
他说,这并非以表祝贺,而是为了壮壮行色。蔡九难却盛情,着着实实地饮了几杯。
常道“酒从宽处落”,今晚蔡九心里不宽,虽只饮了几杯,便已有了几分醉意。刘泰保也知蔡爷心事,只说借酒消愁,一再殷勤相劝。蔡幺妹只在一旁笑吟吟地陪观,她既不去帮刘哥劝酒,也不来替爹爹推杯,这老少二人,主客双方,在她心上已成半斤八两,也就热眼旁观,不去多嘴。直到她眼看爹爹挟菜都几番失箸,知他实实不能再喝了,而刘泰保又提壶劝酒时,她才伸出手去将酒壶挡住,说:“刘哥,我看爹爹实实不能再喝了。”不料她伸手去挡壶时,忙急中竟用一只手去握着刘泰保的手腕,另一只手又抓着他的手背。刘保泰不好意思地把壶缩了回来,埋下头去看着她那双柔实的双手。蔡幺妹这才醒觉过来,忙将双手极开缩回,顿时涨红了脸,红得两腮差点渗出血来。这时,刘泰保只感到心口一阵气促,蔡幺妹则有如心里跳进了一只小鹿一般。
饭罢,蔡爷已经有些不支,各自和衣躺到床上,一会儿便酣然睡去。蔡幺妹含情脉脉地坐在桌旁,脸上红晕虽褪,眉眼尚留余羞。刘泰保欲走未走,犹豫了会,才从怀中摸出一柄牙骨压发梳儿和两朵鲜红的缎花,放到蔡幺妹面前,说:“幺妹明天进王府献技,我特去街上买了这两件东西来送你,你把它别在头上,也如增了两片绿叶。”
蔡幺妹瞟了他一眼,既没有称谢,也没有拒绝。
刘泰保这才心满意足地出房去了。
第二天,蔡九起床得很早,他将就换的各种行头一一仔细地检查了遍,然后独自坐在院坝里,思量着今日进府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蔡幺妹则兴致勃勃地在房里打扮着。
她上穿一件新色的竹布滚边紧袖短衣,下着一条桃红扎脚绸裤,脚登一双天蓝色绣花软底布鞋,腰系黄色宽边丝带,头上是额前一绺齐眉刘海,脑后一条黑亮亮的长辫,鬓边别把珍珠的牙骨压发小梳,梳上插着两朵鲜红耀眼的缎花。蔡幺妹本来就生得秀洁妩媚,配上这身淡雅的衣裳,更加显得自然大方,给人以赏心悦目之感。
一切收拾停当,父女二人吃过刘泰保送来的早饭,便带着行头向玉府走去。刘泰保只送到栈外,叮嘱了一番便退回栈里来了。
蔡九父女来到玉府门前,由门差将他父女安顿在耳房等候,同时将他父女已到府门的消息禀报进去。一会儿便听到夫人传出话来。府内内房外房、宅上宅下、帐房护院、马厩厨房所有人等,凡无事的都可到花园养心亭前观看绳技。随着已有听差端来浆汤两碗,酥心脆饼两枚,说是夫人所赐,叫他父女用了以助长精神。这等声势排场,蔡幺妹哪里见过,她这才感到侯门的豪贵尊荣,心里已经怯了三分。
蔡九只把浆汤喝了,将酥饼包好揣在怀内。随即已有人前来带领他二人进内。进了两重府门,向左一条宽道,过了议事厅,前面便出现一座偌大的花园。园内古柏参差,靠右一列高墙;园子中央高立着一座亭子,亭前是几级汉玉石阶,亭内置有圆桌一张,周围摆了七八个青花瓷磴;亭子前面恰好是一片很大的草地。蔡九一边走,一边若不在意地四处看看,但他留意察看的却不是府内的亭园景色,而是通向各处的地形路道。蔡幺妹也是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她收入眼底的却尽是满园的奇花怪石和连垣不尽的玉砌雕栏。
父女二人来到亭前站定,只见草坪周围已经站立了许多男女老少,从衣着上一望而知都是府内执事差杂。蔡九一到亭前,心上那根弦已经绷得紧紧,他一直把头低着,不敢抬眼望去。一直等到领他父女进来的那位听差说:“还不上前见过夫人、奶奶和小姐!”
这时,蔡九才猛然格起头来,凝神注目向亭内望去,只见正中坐着一位神情庄肃但却微含笑意的老妇,一望而知她就是玉夫人了。靠她右旁坐着一位衣服华丽、仪态雍容的少妇,蔡九已认出她大约就是玉少奶奶。玉夫人的左旁坐着的是一个神气清朗、秀丽绝伦的姑娘。蔡九眼光刚一转到这姑娘身上时,顿时吃了一惊,他从那姑娘闪耀如星的眸子里,感到一种难以捉摸的光芒:似招呼,又似询问,带惊带疑。亦怒亦喜。蔡九被那光芒逼得赶忙将视线避开。他知道这位姑娘准是玉小姐无疑。最后,他集中全神向紧站在玉小姐身旁的那位中年妇人看去,当一副全身已经发胖、两腿浮肉下垂的体态、脸型映入他的眼里时,蔡九犹如吞下一块寒冰,心头顿时冷了下来。他不禁暗暗叫苦,心里只响起一句话:“错啦,完啦,这不是碧眼狐!”
蔡九虽然老成练达,这时却也无法克制那骤然来临的失望,一种沮丧的神色也立即显露出来。这一变化,莲玉少奶奶也看出来了,就在他趋前半跪请过安后,也用怜悯的口气代向玉夫人请求说:“母亲,看他已是劳累不堪,让他歇息再说。”
玉夫人点点头,说:“你可坐地歇息。”
蔡幺妹跟在她爹爹后面,带着羡慕的心情把亭内诸人逐一看过。当她的眼光溜到玉小姐身上时,她也被玉小姐那奇怪的眼神怔住了。只是她从玉小姐眼里看到的,好像是在与她似曾相识的招呼,又好像是在怪她不该来此。蔡幺妹心里感到一阵茫然,眼前闪过千张面孔,她却从未见过这般俊俏。一时间,她在玉小姐那惊人的容态下,羞得几乎低下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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