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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方胜结-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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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事?”俊轩的身形在人来人往的夜市里并不独树,头发梳得也是平平整整,却无形中散发着一团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借我点钱。”白玉掌心伸到他面前。
  他也不问,低头从衣内口袋掏出一些纸币碎银递过去。她很稀奇地拈起一张一百文的纸币,叹了句“这种钞票真稀奇”,转身将纸钞递给烤肉小老板。
  “够不够?”
  “够了够了,小的这就找零……”小老板叫过身后幼女,却被她一摆手。
  “不用找了。”除了金银,她实在不觉得这种纸钞有“钱”的感觉。
  拿过一包香气腾腾的火烤肉,她转向下一处。他无奈,看那小老板一眼,缓步跟着。
  “新语。”
  “嗯?”那边的苏皮凉羹似乎不错。她一心二用,未察觉他的称呼起了变化。
  “你出门从不带钱钞?”该说她大富大贵吗?
  “有人帮我付啊。”看到食摊边几处卖卦的,她眼一亮。花字青、玉壶五星、甘罗三算……她去求一卦,不知能得到什么。没多想,拉起他的手便往卦摊冲,“走,季布。”
  这次他没躲闪,任柔柔的……唔,沾了点油汁的手拉在腕间。甚至,拉过布袖将她手背上的一点油星拭去。
  来到卦摊前,她一边吃肉一边写字让卖卦先生拆解,听得津津有味。
  她时时入画,言谈举止时而有礼,时而狂放,时而狡黠,就连一把年纪的卖卦先生也被她的娇媚勾魂眼弄得大窘。
  他看了几眼,瞥开,视线在夜市绕了一圈,暗暗记下夜市需加强警戒的地方。
  一道身影划过视线,双眼刹凝,他看向一名身着黛青绸袍的男子。那男子似感到空气中微妙的变动,抬眼向他看来。
  四目相对,男子微有讶色,脚下一顿,拐向他。
  “易大人,多时不见,别来无恙?”男子笑吟吟地抱拳,看向他身边突然回头的女子,眼中闪过一道炫光,“这位是……”
  易季布眼神轻柔,冲男子微微一笑,刻意避开对百里新语的介绍,只道:“百兄,多时不见。”
  男子不恼,也不多猜,笑道:“易大人,我家大人可时时惦记着您,常在小的耳边念着您。”
  “多谢你家大人挂心,季布不敢。”
  “我家大人常说,不知何时还能与易大人月下对酒。”
  易季布怔了怔,低头敛笑,“草生,在下已今非昔比,你家大人盛情,在下恐是辜负了。”
  他前唤“百兄”,后叫“草生”,百里新语不难猜出这名男子就叫百草生……嗯,与她家百禄一个姓。百草生肤白俊美,她家寻儿几年之后很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打量男子,她无意插嘴。
  第5章(2)
  “易大人还肯唤小的一声草生,草生真是不枉在此留宿一夜。”百草生笑意变大。
  易季布抿唇一笑,似想起过往之事,叹了声,“此番回去,还望草生替在下问候施大人。”
  “一定、一定!”百草生似乎走过来就是为了和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冲百里新语微一颔首,他转身向抱剑街走去。转身时,她听他喃道——
  “可惜了易大人,一个好好的四品龙虎卫上将军,被贬放到这不闻名的寻乌州,何苦、何苦,做什么……”
  易季布心知百草生是故意说这番话,也知道她听见了,果然——
  “季布,你的朋友很帅。”
  “卟!”前方有人脚下打滑。
  他扭头瞪她,“你不好奇?”
  “好奇什么?你说他刚才说什么卫上将军,还是说你被贬什么的?”她离了卦摊,漫步微摇,“当然好奇啦,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拉倒!”
  “你……想知道?”他试图让面部表情正常。
  “想啊,不过……”
  他吊起心脏。
  “现在没什么兴趣听,以后有空再告诉我吧。”
  他沉默片刻,“好,以后只要你问,我便说。”
  走出一段距离的百草生忽地停下步子,似想回头,发尾动了动,终是迈开步去。
  他这次出门,似乎能给自家大人带回一些有趣的消息。易季布为人忠厚古直,轻易不会承诺什么,而一旦他答应了,他就一定会重诺。
  大都百官尽知,季布一诺,万金难求。
  被她东打一岔西打一岔,那一晚,易季布将百里新语送回烟火楼,在寻儿咻咻如刀的目光下,终于想起自己是来问答案的。她的答案是——
  “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寻乌城,包括这城里的所有东西,所有人。这个答案,季布满意吗?”
  无言看她慢慢消失在侧门,对于掩门前她的狎笑,月剑般的浓眉蹙了蹙,暗暗记下。
  ——你找不到纸笔画未来,我来找给你。
  他许了诺,就一定会实现。
  她的不高兴皆来自此城,不能出城,大概是她身子骨柔弱,离不开寻乌的水土。在大都时他见过不少外邦人,来时神采飞扬,当晚便开始上吐下泻,去时就变成骨瘦如柴。或许她对水土不服更加敏感。
  既然不能离城,就让她喜欢上这城吧。他来的时日不长,短短四个月,他竟然有了在此地长住的打算。初来时,并无这种感觉的……
  那一晚后,隔了两天他才见到她。只不过,她被他气得不轻。
  七月初三那日——
  正午时分,衙署廪库起火,她的轿在官衙外一放,救火兵居然无一人敢上前灭火。他赶到时,火势已延至存放历年官史的案房,书籍易燃,他当下大怒,斥骂救火兵,还……还强行制住她不许冲入火中。
  其实,他只是拦着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当场让她火冒三丈。
  肩上被她捶的几拳不能造成重伤,只是……易季布苦笑,抚上微痛的胸口。邦宁的拳头不容小觑。
  以往巡街过烟火楼,总有护卫冲他点头示意。而今,个个板着一张脸,爱理不理。
  因为,他开罪了百里新语。
  她不想见他,他却无法压抑自己不见她的冲动。
  今日七月七,乞巧节。为了七夕之夜,烟火楼护卫正午时开始张灯挂彩,将今夜的主戏牌放在石狮外。听说,官家大户六天前就开始订位置,偕亲带友就为今日上演的“罗公子和朱小姐”。
  踌躇在巷道口,易季布不知该不该去敲门。突然,侧门被人由内拉开,推出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
  “百里姑娘,我求你啦百里姑娘,你行行好,就饶了我女儿吧,她才十六岁啊……”外表黑瘦的老翁将手臂卡在两道门扉中,不让守门护卫关上,口中悲悲怯怯哭叫着。
  这是恶霸强抢民女?还是烟火楼逼良为娼?
  心中微怒,他走上前,使力推开侧门。
  关门的护卫满脸惊讶,看清来人后,皱眉,“易大人?我家姑娘说了多次,她现在不想见你。”
  “你们干什么?强抢民女?”易季布扶起泪涕纵横的老翁,眼神冷凝,威严浑然天成。
  护卫被他无形中的煞气吓到,摇手辩道:“易大人可别冤枉人啊,他把女儿卖入烟火楼,白纸黑字的卖身契,现在想反悔,银子没有就想要回女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易大人易大人,老头儿也是没办法,可怜我那孩子的娘,尸骨未寒,死不瞑目啊,临死前想见闺女最后一面也不成……呜……”
  易季布扶起老翁正待安慰,一道冷冷的嗓音将那句安慰全数灭去。
  “尸骨未寒?死不瞑目?关我什么事?老头儿,你女儿现在是我的,五年之内,我想让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十六岁,很好的年纪啊,我保证把她养得白白嫩嫩……呵呵……”
  张狂轻薄的笑声中,廊道拐角摇出一道绛红色身影。
  见了易季布,女子眉一皱,挂在脸上的懒散笑容立变,“你怎么在这儿?”
  她只听到老头的后半截哭叫,心头一烦,人就往这边晃来,没想到四天前惹她一肚子火的家伙居然也在。
  “新语……”他松开扶住老头的手,向她迈去。
  “你给我站在那儿。”她怒瞪,见他听话停了步子,才看向老头。那老头不敢与她对视,只顾低头抹泪,令人怜悯之心四下泛滥,但不包括百里新语——“你还有脸来这儿?卖你女儿的二百两花完了?死老头,别再让我看到你,看你一次我打你一次。想要回你女儿?哈,做梦!我今天就把她弄得香喷喷滑嫩嫩地送到陈老爷床上去。”
  “百里姑娘……”老翁意欲扑上跪倒,被护卫拦下。
  “赶出去!赶出去!老头儿,你若被赌坊的人打死了,我会通知你女儿,让她给你下葬。”
  眼如冰,话如刺。易季布呆呆看着,猜出大概,不由感叹赌坊害人。
  她这算是作威作福?算是逼良为娼?她眼中的厌恶与其说是给那可怜老翁,倒不如说是给……
  ——我讨厌这个地方,讨厌寻乌城,包括这城里的所有东西,所有人。
  盯着满不在乎赶人的女子,易季布心头似有泰山压下,呼吸涩滞。他许下的诺言,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重啊……
  老翁被护卫推出门外,她冲他抬抬下巴,护卫看他一眼,听命拦在他面前,比手向外,“易大人,请。”
  “新语……”
  绛袖拂出莲花之姿,她转身离开,袖一紧,鼻尖撞上柔软布料。
  一年多的任意妄为养刁了性子,她的忍耐程度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瞪一眼微慌的脸,她轻斥:“易季布,你很烦,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起来!”
  难得官衙失火,知道这种小火对她没什么作用,就当看热闹,等火势大了再走进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家伙当面骂她……
  “我就是活得不耐烦,怎么样?想为那老头儿鸣不平是吧?我说了今天把他女儿送到陈老爷床上去,就一定会做到。这事你易大人是、不、是也要差些官兵出来管啊?!”
  “若能不伤害那位姑娘,新语你何必……”
  “不伤害?”她大笑,“不伤害,你跟我说不伤害?好啊,只要我回去,不在这儿,就没人受到伤害,也不会让救火兵那么忙。”
  “新语……”
  她甩头咬牙,“不要问让我火大的问题。”
  他静了静,迟疑地问道:“呃,什么问题才让你……火大?”
  “问我从哪儿来,要回哪儿去,家里有什么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这些都会让我很火大。”
  “……好,你不说,我绝不问。”他点头。果然,在以后的数十年里,他只字不问。而今,他只是承诺。
  “让开!”
  绛袖拂过鼻尖,沁心的是阵阵幽香。他不动,呆呆拦着她的路,瞧着她竖眉瞪眼的神色,虽凶,却不入画,心头不由轻了轻,径自道:“三年前大都起火,宫库烧了两天两夜,秘阁藏书和香库被烧……那时,风一吹,纸片碎屑漫天飞舞,香味和着焦味绕城三日。火灭后,宫人相压,灰烬中死伤无数,全是焦黑的尸体……很长的时间里,只要闻到香味,我就会想起当日堆得一车一车的尸体……新语,火不可儿戏,即便你讨厌城里一切,但别伤害你自己……”
  语有带着淡淡遗憾,却如风般温煦。他的话令她怔了怔,“我……我伤害自己关你什么事?”
  他轻轻一笑,“我答应过你——你找不到纸笔画未来,我来找给你。”
  “用得着你找吗?莫名其妙!易季布你真的很烦啦!”气恨恨地跺脚,她开始戳他,“是不是让邦宁再教训你一顿才满意?我的手段可多……”
  他苦笑,“我不喜欢你的那些手段。”
  停下戳人的手指,她冷笑,“不喜欢,你不喜欢的手段,就是我烟火楼今日的这般风光。我警告你,少惹火我。惹毛了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眼神灼灼,他的心却越沉越低。
  “知道我从哪儿来吗?不知道没关系,告诉你,我来这儿第一个遇到的人是寻儿,他是乞丐,又黑又脏。现在呢,瞧到没,我把他养得又白又俊,再过两年绝对是无可匹敌的大帅哥。”
  他微微侧头,见廊道尽头缓缓走来数人,脸上皆是焦急神色,似在找人。见到他后立即奔过来,却在听到百里新语的话时慢慢放轻脚步。
  “寻儿乖,所以我宠他。”戳着他的胸口,她满脸戾气,“邦宁也是我在乞丐堆里找到的,俊俏吧,功夫厉害吧?你想过他睡在街头,全身又脏又臭,奄奄一息的样子吗?千福、百禄,是我从人贩子那儿买回来的,现在个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喘一喘,她继续,“顺着我,我开心,他们也开心,不顺着我……哼,我让你跟康妈妈一样。”
  眼神微闪,他的视线落在她身后某一点上。
  “我当初看中康妈妈,就因为她是全城最有名的青楼老板,她想让我接客?下药嘛,也不是她首创发明,她下,我也会啊。她下一份,我就下十份,让她半个月下不了床。”
  个中原委她没再细说,他却已猜得七七八八。
  “所以,你、最、好、少、惹、我!”玉指戳戳,她横眉冷对。
  说了一大堆,引经据典又旁征博引,就是让他放聪明点。暂居此地,她可不是来吃苦受累惹人白眼的,顺她者昌,逆她者亡亡亡亡亡!
  连番怒吼间,他已被她逼退到门槛边,他张张嘴,却发不了声。
  第一次听她吼这么多话,老实说,他有点……惊喜啊。
  她身后,遭她点名的人似乎全不在意被揭了底牌和陈年秘密,人人皆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他们看谁的戏?
  他?
  啼笑皆非之际,脑后一道风声,他急速转身,将她护在身后,暗暗运气戒备。
  一道果绿身影冲进他怀里,口中大叫着:“师兄,找到你了!”
  然后……
  木凉拖抬起,光明正大地背后偷袭。
  不严重,只是一脚踢上某人的腿——关门——送客!
  第6章(1)
  易季布,师承洞阳抱须老人(百里新语暗道:大概是江湖名号),年二十八……男(这是废话),现为湖广省寻乌州同知,上任不足五月。
  他这一辈,师门收八徒,易季布居第三,上有师兄两人,下有师弟四人……一二四,加起来七个,还差一个。
  差掉的一人,当然就是他的八师妹——抱须老人之女鲍泉……(百里新语暗道:《百家姓》中有姓抱的吗?)
  易季布二十二岁出师,入大都为官,离开时鲍泉仅十二岁。
  易季布二十六岁时,回师门探望,鲍泉十六岁,芳心暗许。
  又隔两年,现在,鲍泉芳龄十八,辞父留书远游,与心上人相会。辗转旅途,几经辛苦,终于成功相会在七夕的午后……
  五天后——
  烟火楼,僻静清凉的后院。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火。”咬着切好的水果,百里新语听着琴师试弹新谱的曲子,兴致缺缺,“你们现在做熟了,也不用什么都问我。”
  琴师们眼神交会,抿嘴一笑轻轻退下,优姿雅态令人望尘莫及。
  “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新语姐?”
  俊俏少年扎得马步三七开,头顶盛水八分满的细颈琉璃瓶,两手打直掌心向上,各托一碗水。脑袋不能动,他却能一心分二用地说话。
  “管他。”倚在懒榻上翻书的女子想到什么,忍不住吃吃发笑,“寻儿,邦宁这些天好严格。”
  “是啊,那天晚上被黑贼劫了你去,师父骂我功夫不到家。”少年语有抱怨,脸上并无“受惩”的痛苦。
  “今晚的好戏我倒真想看。”她莫名地说一句。
  少年点头,“是啊,好戏,我绝对让新语姐叫好。”
  午后蝉鸣,伴着女子与少年的笑声,飘荡……
  话说鲍泉小师妹,芳心暗许的师兄就在眼前,但师兄身边居然多出一个嚣张又声名狼藉的女人,偏偏师兄对这女人的态度暧昧不明,她对名为百里新语的女人自当好感差差。
  玉洁冰清又心高气傲的独生娇娇女,自幼习武,被人捧在手心护在心头,想当然会鄙视轻浮不正经的风月女人。若那女人有自知之明,她也就罢了,谁知那女人竟当着她的面调戏师兄,一张妖精脸媚得可以滴出水来,眼神一勾,师兄的魂就没了……
  以嫉妒为基石,鲍泉对百里新语当然不会有好态度,甚至,她提剑上烟火楼,指名要教训勾引师兄的狐狸精。
  可惜没教训到人,自己倒被人给羞辱了一番。
  在易季布闻讯奔到烟火楼,看清眼前景象后,脸色只能用青绿来形容。
  台上正表演飞刀射物。射就射嘛,拿人当靶子也很正常。烟火楼美人多,即便那靶子美得心荡神悸也正常。美人站成十字形贴于木板上,素纱裹身,果绿色合欢襟在层层轻纱下若隐若现。板上挂了多层轻纱,掩去美人婀娜多姿的体态,飞刀手射的目标并非美人,而是悬挂垂纱的细绳。他每射一刀,丝绳便断一条。五刀落纱一层,美人的身影在宾客眼中就明显一分。
  美艳,诱惑,却不显淫靡。
  只是,今日的美人惨白着一张瓜子脸,眼中含泪,嘴里叫骂不停。宾客屏息观看,虽有疑虑,只当是烟火楼表演的鲜招。射飞刀的是寻儿。
  俊俏少年环场一笑,缓缓举起手,银光一闪……
  银光虽快,一道灰影更快。如凫跃出水,眨眼间,那道银光被半路截拦,乖乖停在男人的食指与中指间。
  少年佯露讶色,笑言:“易大人?”
  “师兄……”美人——也就是鲍泉,见了来人,含在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直落。
  扯断捆住手脚的绳,扯过薄纱裹住鲍泉的身子,易季布脸色铁青,眯眼看向寻儿,“私囚百姓,你们可知罪?”
  “哪里私囚?”寻儿抬手,示意歌舞开演,冲宾客抱拳笑道,“各位,既然易大人看中了这位姑娘,我烟火楼岂能夺人所好?今日表演至此,请!”
  不理会宾客嘘声一片,寻儿丢了个眼神,向后院走去。易季布看看将头缩在自己怀中的师妹,提步跟上。
  有果,必有因。师妹今日受辱,必定是做了什么惹怒百里新语。若当真师妹有错,他也只能代师妹道歉。只是她这手段……唉,他还是不喜欢她的手段。
  或许,易季布自己并未察觉,无论鲍泉是对是错,他已在心底为百里新语开脱了。
  绕过清幽淡香的庭院,寻儿停在两层高的阁楼下,抬头叫道:“新语姐,付账的人来了。”
  月近十五,银盘如鱼,清莹之光散落,映得薄纱如云似雾。一道沙哑微懒的声音穿透纱雾,引去易季布所有心神。
  “好,该赔多少给他算清楚,他愿意赔,今天就可以带人走;赔不了,鲍泉就得留在烟火楼债抵。”
  “是。”寻儿白牙微露。
  此话尾间落时,轻纱微动,二楼阁台上走出一道粉色身影。是……看清容貌后,遽亮的眸子霎时黯下。
  “易大人似乎很失望。”百禄摇着手中算盘,从侧梯走下。
  “不知师妹为何欠了新语银两?”敛下心神,他扶正怀中师妹站在身后,心知事出有因。
  “鲍泉鲍泉,抱起来是不是真像泉水一样?哈哈!”轻浮嬉笑来自寻儿,他不知何时拖了张圆凳,满眼狎意地扫过易季布身边裹了五层薄纱的身子。
  “你……”鲍泉气红眼,更向易季布身后缩去。
  百禄笑看一眼,冲易季布颔首,走到阁阶下站定,拨着算珠子道:“易大人,鲍泉姑娘申正二刻(下午四点半)来烟火楼,一言不和便拔剑伤人,毁坏我烟火楼弦琴八把,六千七百两;榉木桌一张,五十两;凳三张,三十二两;琉璃屏风四扇,八百五十两;青花瓷器……嗯……”“噼里啪啦”一阵算珠子声后,声音再起,“瓷器大小一共二十七件,计四千三百两。全数为一万一千九百三十二两。”
  “……”
  “对于胳膊上一道流了血的剑伤,脖子上一道压出血迹的小细口子,我家姑娘雅量宽宏,不予计较。”
  月下,剑眉蹙皱。
  “易大人,你是让鲍泉姑娘自己掏银子,还是替她垫银子?”
  “她……受伤了?”眼珠子瞟向身后师妹。
  “我……我怎么知道她一点武功也不会?师兄,这女人上次又打你又骂你,还踢你,坏你名声,根本就是狐狸精……”
  “住口。”声音不大,僵硬身形散发的怒气却不容忽视。
  百禄冷笑,“易大人听到了,鲍泉姑娘也承认了。我家姑娘就是看在鲍泉姑娘年幼无知的分上,不忍心伤害,才没让护卫阻拦。鲍泉姑娘倒好,狗咬吕洞宾,上前就是一剑,哼!”
  “在下……替师妹赔罪,今晚之事……”
  “她没银子赔,今夜的飞刀小戏只是个零头。易大人,烟火楼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怎会行蝇营狗苟之事?”
  言下之意,他不能因为师兄妹的关系就护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明白此理,抬头,月下轻纱卷如云雾,卷出心头一缕牵挂。
  “银两由在下赔偿,百禄姑娘,新语的伤……”
  “啪!”半颗棱角壳敲落在地,踱出一道素白身影,“伤怎么啦?死不了!”
  黯眸遽亮,唇角微微勾起。
  她臂上缠着一圈纱布,脖间也系了一圈,赤足木屐,袍式纱衣罩在身上,未系腰带,襟口松松露出引人遐想的锁骨……咳,至少很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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