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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童-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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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然后他们看见陈辉调整了握刀的姿势,他的右手抓了两把刀,左手握了一把刀,他对三霸说,你给我开门,你要连开门都不敢,那你就是孬种。
              
  是三霸为陈辉开的门,三霸打开门以后,陈辉像电影里的骑兵一样冲了出去,陈辉狂叫着挥舞手里的三把刀,围在门外的人一哄而散,但是仍然有几个人被吓呆了,他们看见陈辉怒吼着将手里的刀砍向两边的人群,他们不知道躲闪,结果就被砍到了。我哥哥他们隔窗观望着外面的骚乱场面,他们很想知道陈辉这种人,逼急了他会做出多大的事情,他们都抱着与己无关的态度,看着陈辉手里的刀和刀向两边挥舞时划出的光带,竟然还有人向陈辉叫喊道,砍得好,砍得好!窗外响起了谁的惨叫声,一个看热闹的男孩突然跌倒在三霸家的窗玻璃上,我哥哥说他觉得有一股鲜血热乎乎地溅到他的脸上,然后他看见那男孩的一只手向他伸来,他看见男孩的另一条胳膊,它像一棵被折断的树枝在窗前悬荡。
              
  突然出现的血腥场面使许多人乱了方寸,包括日用五金厂的人,包括闻讯赶来的民警,他们不能接近陈辉。抓住他,快抓住他,这样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但是谁也没有能及时制服陈辉。被砍伤的不止是那个男孩,还有杂货店的一个女店员,一个挑担卖菠菜的农民,一个本来腿脚就不方便的老头,人群向四周散去,很明显他们被疯狂的陈辉吓着了。陈辉的一把刀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刀,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辉向三霸家的窗子看了一眼,看见三霸和一群青年挤在窗前,他们也在看他,陈辉捡起刀,他的鼻子急剧地抽搐着,然后人们听见疯狂的陈辉张大嘴巴哭了起来,他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张大嘴巴哭了起来。我哥哥说民警和保卫科长就是趁这个机会扑上去剪住了他的双手。这家伙不是那块料,我哥哥引用三霸的话说,草包充好汉,迟早要露馅的!
              
  一个瘦小的腰系围裙的女人在曲终人散的时候赶到了三霸家门口。有人认出那是陈辉的母亲。他们看见她手里抓着一把鸡毛掸子。她用鸡毛掸子敲三霸家的窗户,三霸他们在里面继续打他们的康乐棋。三霸对大家说,别理她,她会用鸡毛掸子打人,别看是鸡毛掸子,打在头上也很疼。三霸他们不理睬陈辉的母亲,有人起身拉上了窗帘。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哭声,三霸说,让她哭,千万别理她,让她进来我们就遭殃了。他们继续打康乐棋。康乐棋的棋子在棋盘四壁乒乒乓乓地响着,他们不再关心外面的动静。陈辉母亲也不再敲窗了,她的哭声渐渐地向西漂浮,渐渐地窗外恢复了平静。三霸站起来重新打开窗户,向街上张望了一眼,他说,陈辉现在肯定戴上铐子了。屋子里的青年都附和着说,那还跑得了他?肯定戴上了。然后他们听见三霸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看看我捡到了什么好东西?三霸转过身来,脸上笑开了花,他们看见他的手里拿着那把鸡毛掸子。
              
  古巴刀在我们街上风行是在陈辉事件之后。冬天的时候人们都在谈论陈辉,谈论陈辉就一定会谈到他手中那种奇怪的刀,后来就连妇女和孩子都知道古巴刀的厉害了。据说日用五金厂在陈辉事件之后专门召开了全厂大会,警告所有的工人不得将古巴刀带出厂门。没有听说古巴刀是经过什么渠道流出工厂的,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步陈辉的后尘,总是将危险的古巴刀带给别人。七八年发生在城北煤场的集体殴斗死了好多楞头青,警方收缴的武器大多是日用五金厂出产的古巴刀。这事相信香椿树街上的人都听说过,没听说过的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个拉丁美洲人,切*格瓦拉。
              
  我说的不是切*格瓦拉的故事,他的故事不属于我。这个优秀的革命者与我们无关,即使他的手里曾经握着我所熟悉的古巴刀,我也没有理由因此就同人家套近乎。
              
  这是一种奇特的体验,我把一个早已被杀害的古巴革命者当成了我熟悉的友人,我热爱他的眼神和他的无舌帽。我对这个革命者一生的想象因此出现了某些无稽的内容,我想象古巴炎热的旱季,甘蔗地一望无边,我想象切*格瓦拉在甘蔗田里砍甘蔗,手里拿着我熟悉的古巴刀,我还把他出身高贵的母亲想象成一个普通的农妇,她从山冈上的茅屋里端出一盆清水,等待着儿子从甘蔗田归来。我没有见过他母亲的照片,所以在我的想象中那个南美洲母亲的形象与我母亲是一样的。我清晰地看见那个母亲倚门望子的表情,就像我母亲在七十年代的一些深夜倚门等待我哥哥归来一样。
              
  而且我看见那个美洲母亲返身走进茅屋,再次出来时她的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孩子问他母亲,假如他们来拆房子,房子会不会哭?小凤说不会,她说房子不是人,所以不会哭。孩子又说,狗不是人,牛也不是人,那它们为什么会哭?小凤有点不耐烦,她说,狗和牛是动物,不是告诉你了吗,房子就是房子,它不会哭!汉明刷牙的时候妻子已经带着孩子出门了,他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房子会不会哭?房子怎么不会哭?汉明想不过是你听不见罢了。牙膏沫落在水池里,落在两根菠菜叶子上。汉明把菠菜叶子捞出来,扔在垃圾桶里,然后他决定把水池刷一遍。他找到了钢丝球,看见里面埋伏着一只幼小的蟑螂,汉明骂了句脏话,与此同时他非常麻利地弄死了那只小蟑螂。这几天来谁也不愿意打扫卫生了。汉明厌恶地环顾着污迹斑斑的水池。墙壁和浴缸,他决定放弃,就让它脏吧,爱怎么脏就怎么脏,反正要拆迁了,脏也好,干净也好,反正住不了几天了。
              
  汉明把钢丝球扔出了窗外。窗外吵吵嚷嚷的,空地上停着一辆东风牌货车,一群来自搬家公司的农民工们正在往车上抬一样样家具。是一楼的老钱在搬家。老钱穿着西装抽着香烟站在那里,袖手旁观。拆迁通知才发下来没几天,就有人在搬家了。汉明没想到老钱的动作这么快。
              
  老钱你往哪儿搬?汉明扯着嗓子喊起来。
              
  老钱回头看了看汉明,他听见他的问题了,但他装聋作哑。汉明看见老钱咧开两片厚实的嘴唇,冲他笑了笑。老钱就是不肯说出他的去处。
              
  保密?汉明摇了摇头,他说,这种人,喘口气都鬼头鬼脑的,活着干什么?
              
  汉明看见花坛里堆着老钱家的一些破烂,都用纸盒装着,有意思的是那些纸盒,几乎是市场上时髦营养品的博览会。人参蜂王浆,田七花粉口服液。大太口服液。螺旋藻。螺旋藻是什么东西?汉明一直没弄清楚。汉明想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是补身子的,反正是别人送的礼品,不花钱的东西,老钱就拼命地喝,怪不得喝得满面红光的。汉明数了数那些纸盒,一共有八只,他不由得有点愕然,老钱这狗东西,喝下去这么多营养品是想干什么呀?再怎么喝,也活不到一百三十岁嘛。
              
  东风牌货车很快离开了这幢破旧的老工房,许多灰尘像虫子似的迎着早晨的光线飞进汉明家的窗内。汉明关上了窗子,灰尘以及货车的引擎声被隔断了,汉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家,他觉得心慌意乱。几天来他一直心慌意乱。房子很快就要拆了,可他还不知道他们家的过渡房在哪里。
              
  小凤每天下班回家都会带来房子的消息。这回没事了,小凤用一种如释重负的口气向汉明描述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她说,这回没事了,是我大表姐的房子,他们一家人出国了。住在布市街比这儿还方便呢,出门就是菜场,拐个弯就是幼儿园。汉明对小凤说,你姑妈家答应让我们住了吗?小凤说,我没找到她,她怎么会不答应呢?她是我姑妈呀!汉明立刻冷笑了一声说,空欢喜一场,你等着瞧吧。
              
  汉明对事情的悲观的猜测总是得到一次次的印证。布市街的那处房子也一样,那处房子其实早就租出去了。所有的理想的过渡房似乎都盖在小凤的嘴里,汉明有一次嘻笑着走到小凤面前说,让我看看你的嘴。小凤不知道他的意图,她说,你发神经呀,我的嘴有什么可看的?汉明用双手把妻子紧闭的嘴唇拉开,朝里面看了看,说,你的嘴里盖了这么多房啊?汉明做出这个动作后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恶毒,他想做点什么补救措施已经来不及了,小凤抓起桌上的玻璃杯朝他砸来,汉明躲开了,大声说,我开玩笑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凤放声大哭起来,小风边哭边说,我不管了,我住到我妈那儿去,孩子也住那儿,我们反正有地方住,你住垃圾箱我也不管了!
              
  事实上离开了小凤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汉明是外地人,在这个城市里无亲无故。汉明单位里也有人遇到拆迁的麻烦,他们骂骂咧咧的烦躁了几天,最后就安静了,最后他们都找到了过渡的房子。汉明很羡慕他们的社会关系,都说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汉明也算个干部,就是没有路。
              
  那天夜里汉明肚子不舒服,上了三次厕所却没有收获,他干脆就愤怒地坐在马桶上不起来了。他知道这几天火气太大,大概是便秘了。汉明在灯光下细细打量这个狭小而零乱的家,这个家像一堆积木玩具,你张开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橹掉了。汉明坐在那儿,用手指敲打着马桶的边沿,他知道就是敲出了音乐他还是拉不出来,他只是想敲一样东西。房子会不会哭?房子怎么哭都没有用了。汉明觉得有点奇怪,一个家,说没有就要没有了。早知道这样,他何苦在前年夏天将厕所的地面铺上马赛克,墙上的白瓷砖贴了一米高,花了那么多钱不说,那些活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天天泡在臭汗里,最后屁股上都长满了痱子。敲。汉明很想敲。他看见窗台上放着一把榔头,那正是他想抓的东西。敲。汉明开始敲脚底下的马赛克,他听见榔头敲出的声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不管它,敲。彩色的地面终于出现了裂缝,汉明调整了一下他的坐姿,继续敲。一块马赛克的碎渣飞了起来,汉明的心情稍稍地好了一些。汉明弄出的声音太响了,楼下有人嚷嚷起来,汉明,深更半夜的你在敲什么?汉明放下了榔头,他并不是个不守公德的人,不让敲就不敲,他想只要他想敲,夜里不让敲可以在白天敲,白天敲谁也管不着。
              
  拆迁办公室就设在街角的杂货店里。汉明骑车从那儿经过的时候看见办公室的人围在一起打扑克,他跳下车走了进去。你们在打牌?汉明的声音听来很唐突,而且充满敌意。他叉着腰站在人群边上,看着桌上的一堆扑克。你们在赌博吧?汉明又说了一句,还是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注意到汉明古怪的脸色,姓张的副主任认识汉明,他对汉明说,你们家准备哪天搬?汉明也不理他,他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一转身离开了杂货店,汉明一脚踢翻了门边的椅子,但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人朝他多看一眼。
              
  汉明觉得那帮人不应该打扑克,虽说拆迁不是他们的罪过,可别人在水里,他们在岸上,在岸上的人也不应该打扑克,他们为什么不肯来帮你一把?他们说,自行过渡,什么狗屁自行过渡?自行过渡就是什么都不管,只管拆你的房子。这不公平,汉明想他们就是嘴上一套做做样子也行呀,可他们却在那里打扑克。
              
  深秋的街道上洒着稀薄的阳光,街头上到处飘荡着一种香甜的焦糊味,汉明知道那是糖炒栗子的香味,那是小凤最爱吃的东西。汉明沿途不停地下车,观察栗子的成色,打听价格,最后他买了,买了一斤三两。一包栗子捧在手上还是热的。买给她吃,小凤不一定领情,她经常埋怨他买的东西不好。这没什么,汉明就喜欢替妻子买吃的,即使两个人昨天刚刚干了一仗。汉明骑车往岳母家的方向而去,自行车在他的身体下面懒洋洋地呻吟着,我不去,我不去,每当他去岳母家,他总会听见他的自行车发出这样的抗议。座垫下的弹簧说,我不去,车把上的轴珠说,我不去,连轮子上的幅条也在抗议,我不去。汉明想,我也不想去,可我他妈的有什么办法?谁让小凤是那家人的女儿呢?谁让小凤有个世上最势利的妈呢,谁让小凤有个自以为是的哥哥呢,他们看不起汉生,他们认为小凤嫁给他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们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们,汉生就是这样想的。什么玩意儿?他哥哥装出一付成功人士的样子,冬天毛衣里面还衬一个假领呢,他的领带也是地摊上买的,十块钱三条。汉生想,他们看见我就烦,难道我就喜欢看见他们吗?汉生想起有一天他对小凤说,小凤,你要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就好了。小凤差点给了他一个耳光,她以为汉生是在骂人,其实汉生无意骂人,那不过是他的一个荒诞的愿望罢了。
              
  小凤不在,她带着孩子去同学家串门了。该在的都不在,不该在的都在,岳母和大舅子蹲在地上合作,擦洗刚刚卸下的脱排油烟机。汉生后悔没有马上就走,后悔自己多嘴,他说,油烟机还自己洗?现在都让人上门来洗,十块钱够了。大勇子瞥了他一眼,冷笑着说,你的口气不小,你一天挣几块钱?汉生也不理他,他把那包栗子放到小凤母子和岳母共用的房间里,他看见孩子的玩具扔在床上,一只铃鼓,一只长毛绒的猴子,汉生就拿起铃鼓摇了几下。然后他听见了岳母的声音。
              
  汉生呀,过渡房找到了没有?
              
  汉生又摇了一下铃鼓,他说,不是在找吗?
              
  在哪儿?过渡房在哪儿?
              
  什么在哪儿?
              
  什么什么在哪儿?我问你房子在哪儿。
              
  不是告诉你还在找吗,没找到呢,怎么知道在哪儿?
              
  是小凤在找还是你在找?
              
  我们都在找。
              
  你也在找?就算你也在找。这事要是摊到我头上都要急得上梁了,你倒好,没事人似的,你在敲什么?敲得人心烦。
              
  我也烦。烦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放心,不会住到街上去的。
              
  我看不一定,像你们这种样子!我看我还是先把阳台收拾出来吧,实在没办法,你就住到阳台上去吧。
              
  汉生不接受这份好意,他把铃鼓扔在床上,说,谁爱住阳台谁住,我不住阳台。我为什么要住阳台?
              
  你不住阳台,你想住别墅?你的别墅在哪儿?
              
  话说着说着就不对了。汉生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从地上的一堆油烟机零件上跨过去。他听见大舅子鼻孔里发出一种轻蔑的声音,大舅子说,你是知道世面的人,怎么不到房产中介公司去?那儿什么样的房子都有,要什么房子有什么房子。汉生对他的这种提议似乎早有准备,他走到大门边说,这还用你告诉我?我正准备去呢。
              
  汉生走到门外,听见岳母对大舅子嚷起来,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那都是骗钱的公司,租一个小套要一千多块呀!汉生笑了笑,他对着防盗门说,一千多块算什么?小意思。
              
  汉生觉得自己的脸皮很厚,他自己也弄不明白,这几年说话为什么没脸没皮的。一千多块算什么?是他们两口子一个月的收入呀,穿衣吃饭全靠那一千多块,他就是发了疯也不会拿一千多块去租房,换句话说,假如有人愿意化一千多块租他的房子,他情愿住在街上。汉生想起前几天他去中介公司时那个秃子充满怜悯的眼神,他说,没有你要的那种房子呀,我劝你一句,还是跟自家人挤一挤吧,中国人不能那么娇气。汉生想那个秃子完全是废话连篇,谁娇气了?他不过就是不愿意和岳母大舅子住在一起,怎么是娇气呢?他不知道那秃子是怎么看出来他的生意谈不成的,秃子先问,老板在哪儿发财?他就说,我不是老板,我在环保局工作。他觉得没有说错什么,没想到那秃子紧接着就说了那通废话。汉生最恨的就是别人这样看低他,所以汉生走出中介公司时对秃子说,你这是什么中介公司?一台电话,一个屁屁机,你这儿能中介出个什么好房子?我要四室一厅的特大套,你有吗?
              
  这个城市到处都在大兴土木,汉生经过一个工地时,看见废墟上耸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画着一幢淡蓝色的有玻璃幕墙的大厦。汉生停下车研究了一会儿,旁边有个人也在看那幅广告,汉生就上前搭讪,这房子不错吧?那个人愣了一下,说,当然不错。汉生又问,这么好的房子,你能住进去吗?那个人斜睨着汉生,说,我住不进去,那你能住进去了?汉生朗声笑了起来,说,我怎么不能住,是我们单位投资盖的楼嘛。汉生用手指着广告上的几扇窗户,喏,这个单元看见了吗?三百平米!汉生说,三百平米,我已经买下了。
              
  那个人将信将疑地看着汉生,汉生不等他提出问题,骑上车一溜烟地走了,一路上汉生想起那个人的表情就想笑,汉生知道自己也很可笑,这是什么意思?汉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吹牛不上税,脸皮这么厚。
              
  找到铁路桥下面的那所房子,靠的还是小凤。房主是小凤的一个熟人的熟人。熟人陪着他们夫妇穿过铁路桥去看那所房子,绕过一个臭哄哄的公共厕所时,熟人用手帕捂住鼻子,一边安慰他们说,没关系的,老邱家闻不到的,只要不起西风,肯定闻不到。汉生说,闻得到也没关系,反正我闻不着,我有鼻炎,这鼻炎到这儿还派上用处了。小凤说,我也不怕臭,咳,急死人的事情,只要房子合适价格合适,管不了这些了。
              
  一个男人一边扣着裤子一边从厕所里冲出来,下巴夹着一份报纸。熟人眼睛一亮,叫起来,太巧了,老邱你在这儿!原来那个人就是老邱。汉生站住看着他,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一件长及膝盖的蓝色工装,脸色绯红,像是刚刚喝过酒的样子,他的反应好像比较迟钝,手忙脚乱地用衣服盖好裤子,下巴仍然夹着报纸,他打量人的样子因此有点凶恶。汉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听见老邱说,来了?然后就兀自朝前面走,嘴里又咕噜了一声,来吧。
              
  熟人在小凤耳边耳语道,他的脾气有点怪,不过人是个好人。小凤一个劲地点头,她偷偷地看了一眼汉生,汉生从她的眼神里可以察觉到她心里在嘀咕,小凤这样的女人,不怕强盗不怕贼,怕的就是与怪人打交道。汉生没有表示什么,他挤到熟人和小凤之间,轻轻说,人怪不怕,只要谈事情痛快就行了。
              
  也是一套单元房,七十年代的建筑,没有卫生间。老邱这个家的面貌使进了门的三个人感到震惊,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杂物所占据了,主要是堆得像小山似的破旧的电视机和收录机,地上扔着许多工具和叫不出名字的五金零件,还有两只旧木板箱用黄帆布盖着,搁在唯一的一张木床和墙壁之间。熟人也是第一次进老邱的家,她在房子四处观察了一番,用一种近乎谴责的语气说,老邱,你这家也该收拾一下了,就像一个狗窝呀。
              
  老邱朝熟人翻了翻眼睛,想说什么又没说,转过脸来问汉生,说,要喝茶吗?汉生没来得及回答,小凤抢先说,不喝,不客气,我们刚刚在家喝过的。老邱似乎能预料到小凤的回答,他说,那就坐,我没沙发,只有小板凳,你们就坐小板凳吧。老邱伸手抹去了两只小板凳上的灰尘,还有一只,他局促地说,我到厨房搬去。
              
  趁老邱去厨房的时机熟人和夫妇俩交流了一下眼神,汉生笑了笑,说,房子可以收拾,先谈谈再说。汉生的心情似乎与两个女的不同,他踮着脚张望堆在最上端的一台电视机,嗬,是七几年的电视机,快成古董啦。汉生不知道为什么进了老邱家心情会这么轻松,他站在板凳上,用手去摸那台电视机的开关,没有够着,一回头发现老邱正瞪着他的手,汉生就跳了下来,他说,老邱你是专门修电视机的?
              
  什么都修。老邱说,凡是家用电器,我都能修。
              
  老邱手巧。熟人说,前几年离开单位开的电器修理部,要不是这里地段冷僻,没准已经发大财了。
              
  开半年就关门了。老邱轻描淡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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