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踏天之际,面对旷古都无人到达的疆域,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与天齐平的野心?
横渡天河,染指神之领域,他自然毫不讳言:他要成为新的天道。
事在人为。遥不可及的梦,现在正在变为现实。
为此,谢衍敢舍下圣位,跋涉过世界的缝隙,不知疲倦地汲取任何知识,在幽曲中摸索世界本真的秘密。
他在不断观察天道是如何控制规则的,他不但直面道,更要解读道,成为道,再彻底重写世界的底层……
然后,改变……的命运。
改变谁的命运?
本能与意识产生了错位,最重要的那部分被抹去了。他忽觉心脏被挖去好大一块,本不存在的部分幻痛。
“难道,踏足这里的,不止我一人?”谢衍先这样想,随即一笑,又觉得有些荒唐。
他毕生求索,站得越高越孤独。无人能真正理解他,踏天之时,又会有谁在他身后呢?
在踏天之前,他将道统后续安排好,仙门的未来也交代完毕,已经尽到最后一份责任。
圣人本就是五百年前死去之人,世上羁绊早已断绝。就算是儒门三相,也成为一派宗师,可以独当一面。谢衍放得下心,情绪淡漠,也就走的决绝。
他不再回望红尘。
碰、碰、碰——
外界似乎传来撞击屏障的声音。
在此方世界,却像是不知所云的雷鸣。
“像是内部中空的觳……既然如此,就破坏看看。”
听到这声响,谢衍心意一动,顺着这悦耳的雷鸣声,凝出万千剑阵华光,指向天穹之上。
既然世界会再生,他就摧毁。看复原的速度快,还是他破坏的速度快。
世界飞快回到本真模样,在线条骨架上填充血肉,重新长出真实。
“真实”在蠕动,仔细看去,骨架上依附的是柔软黏滑的材质,还没有完全黏连,也不凝实。
剑意像是在为世界做一场剖腹取骨的外科手术,再从根本上抽出规则,鞭笞这虚假的世界。
有些结构一时无法毁坏的,他就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碾过去,直到其丧失原有形态,
从外形到残破的材质,直到摧毁至最原初,停止再生,溃散为尘灰。
“这些实体里蕴含的能量,其实并没有变多或者变少,只是重新分配了……支撑骨架的是这些规则……”
圣人的摧毁,显的精准和冷酷。
他在尝试新学到的东西,算不得暴戾,也更无情绪化。
甚至每破坏一次,都会从其再生的规则里,学到“创世”的方法。他甚至举一反三,模仿天道进行复原。
街道上这些人形的生物,实际也是空壳。谢衍每杀死他们一次,他们都从尸灰中重新站起来,甚至彼此之间血肉融合,改变样貌,畸变为新的人形。
正似女娲造人的传说。
他控制着变量,测试这种重组时是否有损耗,还颇有趣味地自语:“像是捏泥人,成型之后,也能揉成一团重做。不过,没有注入魂魄,只是会动的傀儡罢了。”
谢衍长发飘拂,长袖如烟云,这般垂衣拱手、凛然高绝的风姿,教人心折。
乍一看去,他在废墟上徐行,如陌上看花的君子,看上去与破坏不搭边。
再望向他背后,可见世界归零的旋涡。
谢衍走向的那半边理想国宁静祥和,血肉丰盈;背后仅余骨架支离,黑与白交错。
漫天溢散的光粒飞速重构城池的轮廓。
谢衍通过破坏与重构观察规则,最终得出结论:“……在这里呆久了,会被消化,得想个办法。”
没有找到关键的那条规则,即使摧毁外部的拟态,也无法打破这个觳。
天道把他诱入觳中,修改他的认知,麻痹他的意识,是为把他身负的道也当做食粮。
吃与被吃。
谁又能说,他不能反噬呢?
就在这时,他从方才就不绝于耳的雷鸣中,听到一声微弱的,小鱼吐泡泡的声音。
“……活物?”
谢衍循声望去,眼看一个影子从雷声深处钻出来。
在云层里,像是若隐若现的龙影;一旦飞下云层,就化身游动的黑色小鱼,挤过屏障的裂缝,从天而降。
小鱼一见到废墟上负手而立的白衣青年,顿时支棱住,欢快地向他飞来,绕着他游动。
黑色的小鱼尾巴缠在谢衍苍白的手腕间,乍一看,像一枚漂亮的镯子,实际上缠绕着魔气。
谢衍本该冷酷地摧毁目之所及的一切,一切都可能是天道精心设计的骗局。
但他伸手接住小鱼时,动作却放轻了些,低眸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小鱼昂起首,又吐了个泡泡,他支吾半天发不出声,只能急的咬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