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白蟒眨动金色眼瞳,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恩公。。。”
秦顾泄气般将后脑勺抵着树干,他实在无暇去纠正白蟒对自己的称谓,手背用力擦着唇瓣:“什么事?”
但仍见水润的唇和因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颊不会骗人,白蟒的目光闪烁着:“恩公,我带您去住的地方。”
秦顾:。。。
他张了张嘴,白蟒却好像未卜先知:“这次我不能放您走。”
白蟒的尾巴紧张地扭动,几片柔嫩的新生鳞片覆盖其上,白色透明脆弱,像贝母的壳。
秦顾注意到了,问道:“你受伤了?”
白蟒道:“恩公不用担心,我族的自愈能力很强。”
是啊,自愈能力极强,却此刻还没有痊愈。
可见白蟒必然受到了季允的责罚。
秦顾垂下眼帘:“。。。抱歉,连累你了。”
白蟒吐着蛇信,看上去有些扭捏:“恩公不必介意。。。这是我的荣幸。。。”
秦顾:。。。
谁能告诉他这条白蟒到底在想什么?
白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顾扶额从地上站起,脚步虚浮地慢吞吞跟了上去。
白蟒所说的“住所”,出乎秦顾意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两间房窗棂相对,院中还有一棵歪脖子树,正在落叶。
这一幕有些熟悉,秦顾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随着白蟒走进其中一间房,房中陈设俨然,家具一尘不染、洁净如新。
白蟒守在进门处,将检查房间的时间留给秦顾,秦顾轻抚桌面,然后走向窗边。
他伸手推开窗,目光越过歪脖子树,恰好能看见对面,若对方也在此时将窗打开——
秦顾的思绪不可遏地飘远,恍惚之中,他看到一个清隽青年,正弯起眸子向他微笑。
“师兄。”
秦顾猛地转身,后背紧紧贴着墙面,分明对面无人,他却好像要躲避谁的目光似的。
他想起来了,这里是。。。
仙舟上,他与季允住的院子。
方才只觉眼熟,此刻想起来,秦顾惊觉这里的每一件陈设,都与印象里分毫不差!
甚至桌椅之间的距离都那么精确,就好像刻在建造者脑中,千百次回味过一般。
——他已在梦中重温过千百次,才能复刻出年少时的住所。
可他们再也回不到年少时了。
白蟒怯怯出声:“恩公,您还想看些别的吗?”
秦顾赶忙伸手将窗合上,好像这样就不用心痛似的:“还有别的?”
白蟒却像读不懂他的逃避:“尊主为您,几近重塑归墟。”
有什么意义?
人魔殊途,有什么意义?!
秦顾虚弱道:“我不想看。”
又改口:“我四处转转。”
待在这间屋子里,让他度日如年。
太煎熬了,季允为他,在归墟植造枫林、重现仙舟风景,可对苍生,却能轻易毁城灭邦,将村落夷为平地。
他所得到的深情,是无数无辜者的鲜血与白骨堆积而成的。
每走一步,就好像踩在尸骸上,人骨刺穿他的脚掌,像死者不甘的挣扎。
——他们腐烂的眼球注视着他,只剩白骨的唇开合:“你也是刽子手啊,秦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