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基从锅中夹羊肉片:「继续说,听得出来,族中各家对你很是嫉恨,都连累到老人身上了。」
「等我知晓此事时,裴征已带人护送桐乡君前往晋阳,他的人替换了桐乡君的仆僮。我担忧晋阳生乱,就传令晋阳向太傅陈情说明前后,又调动百骑急赴雀鼠谷截杀裴征。」
裴秀也拿起筷子,垂眉看著锅中沸汤中起伏的羊肉片:「未能截获裴征,也没能将桐乡君解救出来。我猜测是绕路走了韩信岭,现在要么被太傅遣兵抓获,要么遁走上党。」
「裴征疯了。」
赵基点评一句,平阳大营各部主要分布在汾水西岸,而对方是从东岸驰道向北而去。
裴秀有消息上的延迟,又是被动反应,抓不到人很正常。
此刻赵基回忆前后时间线,已经无心去吃酸溜溜的羊肉片:「我明白了,是苏则入驻高陵,封锁冯翊各县时,裴茂与河东的书信往来就此断绝。就让韩松、裴征这些人察觉事态有变,这才一个出逃,一个仓促发动。」
赵基有一种胳膊上缠满绳索的无力感与愤懑,偏偏又无法指责苏则,也无法指责眼前的裴秀。
以苏则的能力,明明可以把事情做的更好;然而临场发挥时,却刻板且加倍执行自己的指示。
不是苏则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而是苏则本身就在避免事态扩大……似乎这种行为有一种神圣的解释,那就是他在保护忠于汉室的忠臣。
在他们推动、提倡的这个普世观念里,忠臣与孝子,都是理应被原谅的。
不止是苏则,裴秀、贾诩都有这种倾向,不想扩大化。
赵基也不想扩大化,其实这种相对单纯、顽固的忠臣,反而是军队的中坚力量。
但只要多给这些人一点时间,总能反应过来。
说到底,这些河东年轻人太顺了,顺的不可思,仿佛一切都是汉室恩赐的。
没有经历过公卿、百官的打磨与摧折,只要是朝廷中枢的官员,不管工作时间还是与日常生活,都会本能的去打压寒门武人。
普通武人够不到他们,也威胁不到他们;同样掌握知识的寒门士人,迫于无奈只能以从戎的方式入仕,这样的寒门武人最有挑战冲击力,保守的朝中百官自然会不遗余力的打压、异化、扭曲寒门武人。
这本该是当世武人难以逃避的打压,却因赵基顶在上面,又假朝廷之手给他们安排各种官位,官位升迁、流转之通畅,几乎与高门子弟一个待遇。
结果呢,许多人以为是自身才能、功勋卓著,朝廷知人善用,才有了他们的飞黄腾达。
所以这些人感激汉室朝廷甚于赵基,其中一些人敢于反抗……这就足够掀起一股风暴。
赵基耐心思索,愤懑情绪很快消退:「因此七哥才出兵围困裴氏庄园,想要将桐乡君解救出来?」
她是回娘家失踪的,那裴氏家族就该交出人来,交不出来……就说明裴氏家族挟持了桐乡君,很简单的逻辑。
交不出来人,或交出一具尸体……那裴氏家族遭受重创,就是活该。
裴秀动手,裴氏家族就是伤而不死。
不是裴秀无情,也不是他要给母亲复仇,而是抢在赵基面前动手,这样就能保护住女眷、孩童,留个元气在。
这种行为,与苏则翻倍执行赵基的命令,有著异曲同工之妙。
都在拼命干活,可目的就是不给赵基一网打尽的机会。
面对赵基做出的猜测,裴秀回以叹息:「事到如今,只希望阿季能多些克制。」
「我很难克制,裴茂泄密于韩遂,凉州局势险些败坏。裴氏二百条人命,比得过数十万枉死的人命?」
赵基给裴秀碗里夹肉:「希望桐乡君安然。」
他不在乎归不在乎,也怀疑裴秀是想乘机弄死,可只要裴秀手里没染血,那彼此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隔阂。
顿了顿,赵基就问:「廷尉府恢复在即,我觉得不应选外人来当廷尉正。卫觊颇知律例,可否暂任廷尉正?」
清洗河东人,这种操刀机会不能让给外人,交给卫觊这个河东人的话,那河东人的抵触也少。
裴秀闻言抬眉看赵基神态,彼此目光相视,裴秀回答:「也就只有卫伯觎适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