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霜夫人轻叹:“阿甲,留她一命吧。看在她害死她兄长的份上……高家每多死一人,我都多一分痛快。
“高二娘子,你留在我身边做侍女吧。云野那边……你是自己说呢,还是我去管他要人?”
当日夜,高善慈立在回府的大于越云野面前,说起玉霜夫人要自己做侍女的事。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查探玉霜的书房被发现,她只说自己撞见了玉霜夫人,玉霜夫人认出自己是高家女,要将自己留在眼皮下。
她诉说的时候,一灯如豆,云野一直保持着沉默。
在她说完,云野才笑出了声。
云野:“王上好不容易来云州一趟,我见过王上,紧赶慢赶,你便在后方闹出了这么一桩事。高二娘子,你当天下人都是蠢货,只有你是聪明人?”
他蓦地伸掌,掐住她的咽喉。
他身带戾气,一掌之下,就将柔弱的高善慈推到了床榻间。他手间失力,她在他掌下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的杏眼沾着柔波,泠泠地仰望他。
烛火微微,青帐垂委,牙钩轻晃。云野低声:“你迟早会害死我。我应该杀了你。”
高善慈:“倘若……你杀了我……如何向玉霜夫人交差?”
云野伏在她耳畔,困惑地笑:“高善慈,高二娘子,小慈……你到底要什么?你到底来云州做什么?天下太平不好么,安静地当一个侍女不妥帖吗?你本是一介闺秀,却将事情折腾到这一步……倘若我不杀你,我总觉得你会害死我……”
自然。
高善慈被男人掐着脖颈,越来越喘不上气。
她自然知道云野有可能被自己害死。
但她与他之间,非敌非友,说那些,不可笑吗?
她的一腔春水哽在眼中,她胸脯起伏,艰难地躬身,轻轻扯出他拢在她眼前的衣袖,用尾指勾拂。这是一个哀求的动作,是他们昔日情浓时才有的动作。
云野掐她的动作轻了。
他半晌哑声:“给我一个今日不杀你的理由。”
高善慈侧过身,抬起腰身,在金色的烛火余光中,唇擦过他的脸。
他倏而一怔,猛地后退,钳制她脖颈的手臂松了。高善慈吃力从床榻半坐起身,捂住脖子望着他。
美人鬓鬟亸媚,眼波粼粼。
她总是这样,看着要落泪,心性实则比谁都冷,眼中根本没有泪。
云野呼吸一滞,俯身贴上,手拢住她后脑。
烛火在屏风晃一分,威猛的郎君将柔弱的女郎压下去:“……下一次,我一定杀了你。”
第154章损德招灾都不管2
张文澜在长安召集兵马。
就战略地域而言,长安离汴京已经很近了,让汴京惶然。
汴京文如故在囚禁皇帝后,一面派出使臣去河东北境,尝试与霍丘谈判,重新和谈;一面纠集京畿兵马,护卫汴京。
文如故以李元微口吻向天下下了许多封“罪己诏”,陈述百罪,更说明转战为和,才是北周应该走的方向。
这像是回到了四十余年前的末帝时期——百官与君权相抗,江湖与百姓夹在中间,霍丘在北公然侵犯,南周在南虎视眈眈。
若从地舆图上看,汴京的四面八方都在被包围。
汴京的文公带着群臣应对一系列事务的时候,张文澜召凤翔、邠宁、镇国军多方节度使。
在长安相会。
漏更声断,廊风穿堂。
一张沙盘图前,圆领白襟的青年长身玉立:“汴京生乱的矛盾本就是战和。一旦我们拿下云州,回头面对汴京,文公那些一辈子没拿过刀枪的文人,自然只能开门认输。”
这位美姿容、骨支离的郎君,自然是张文澜。
听他说话的,则是凤翔节度使。
凤翔节度使名唤常冠,起自陇西。他魁梧脸黑,右脸有一道深长的疤,被旁侧的烛台照得几分凶煞。
他之所以来这里听张二郎的高谈阔论,除了对君忠心外,也有他们与关中张氏的交情在。
凤翔节度使依附张氏,军权稳定与张氏在朝势力息息相关。而今这种百年世家的新家主召见,凤翔节度使自然召集其他同僚,一同勤王。
但是听着、听着……常冠沉声:“二郎的心思,似乎不在救帝。我等本就在打仗,若再分出兵力对付云州,是否有分兵之祸?”
站在沙盘图前的青年郎君咳嗽。
时入年末,这里已经下了好几次雪。天候燥冷,张文澜明明穿得厚实,看上去却袍袖宽广,背脊单薄。
常冠却不敢小瞧对方。
此年代,从乱世中走出的张氏与李氏共天下。张家主拥有的权势,说是一个小诸侯也不为过了。
这个年轻人本身就可以调动私兵,又以“勤王”为帜。如今张家主能调的兵,拉拉杂杂,恐有近十万。而随着汴京之难不解,霍丘侵犯不停,这个数字,可能还会增加。
在常冠胡思乱想时,张文澜淡声:“攻云州,是为了救汴京。何况你们一旦集兵对汴京,本就影响北方战争,与攻打云州也差不多。”
常冠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一个不知兵的蠢货文臣:“怎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