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与我说什么?”张文澜打开了那道黄宣圣旨,他仔仔细细地看过这道圣旨,“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你今夜要出圣女府,赐福百姓。你明日要出城,迎接霍丘王。如果今夜你不打算出圣女府,是否明日的出城,也是假的?”
玉霜因痛而恍惚,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便看着张文澜抽丝剥茧。
张文澜轻声:“高二娘子在你身边,你如果有异动,高二娘子会通知我们。你骗了高二娘子?不,还有一种可能,高二娘子已经传出了消息,那个消息只是没办法传给我。倘若你不打算迎接霍丘王回城,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霍丘王向天下宣言,说一定会在今夜破幽州城。难道你认为他破不了?不,或许是,你要让他破不了。
“你明明在为霍丘做事,明明要仰仗霍丘王。你不用明日出城迎接霍丘大驾的唯一原因是,你确信明日霍丘王回不来。
“你一定在幽州战场上布置了一些东西。是策反,还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钉子?你要霍丘王回不来。”
张文澜好像明白了:“你今夜布置针对云州,明日布置针对幽州。北周失败,霍丘也失败,只有你是赢家。”
他哈笑,眼眸中一点笑意也没有:“前朝亡国公主,在众叛亲离后,决定自己登上皇位吗?”
“李元微被困汴京,生死难料。霍丘王回不来自己的主营,生死也被你掌控。汴京只剩下一个篡位的文公……但因为他古板守旧,立身不正,你在控制云州和幽州之后,回头扳倒他,轻而易举。你有前朝末帝的圣旨在手,你只要当着天下人撕毁这道不公平的旨意,又找到前朝宫人证明你是公主……天下苦战久矣,即便是女子,你也能登上皇位。”
张文澜:“这才是你要的。”
玉霜轻笑:“皇位……难道你不想要吗?”
张文澜眸子轻轻眯了一下。
玉霜忍痛倾身,半边身子挨着榻上小几,喃声柔笑:“阿澜,你不想要至高无上的皇权吗?据我所知,你一力打压南周,让南周皇室无法和霍丘合谋。你策反文如故,让文如故倒向我,倒向得这么容易……你敢说汴京今日之局,没有你的诱导吗?
“还有,你一个众所周知的野种,居然能杀得关中张氏嫡系为你让路。张家血脉都要被你杀废了!你拿到这个家主之位,不就是为了权势吗?
“你掌兵、掌权,你弑杀、谋心,你不为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动摇吗?
“我正在做的事,是你也想做的事啊。只是我快要成功了,而你中途放弃了。”
张文澜轻笑,倾身柔声:“我说过了。有我在,你不会成功。”
玉霜不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他笑。
张文澜心想她为什么还没死。留了这么多血,只要她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玉霜失落道:“真可惜。我本来以为,你在一月前就会动兵攻打云州,但你转去了苏州。我便知道,你为情所困,为情放弃了皇权。
“真傻啊,阿澜。你的不臣之心,在你动用勤王兵马却不攻汴京的时候,就已经会引起李氏皇族的警惕了。你放弃得这么干脆,日后会被清算的。
“我们这样的人……‘情’这个字,害苦一生,不得解脱。你明知这种东西会成为你的软肋,会始终束缚着你,你还是不肯放手?”
玉霜轻声:“也许多年前,我选择的人,真的不该是你。你实在……太软弱了。”
软弱。
幼稚。
天真。
残忍。
这就是玉霜对他的定义,玉霜对他的否认。
从小到大,他永远比不上张漠,文不成武不就,还娇气单纯心软好骗。他是她的失败品。
可张漠被爹保护起来、被爹送走了,她能选择的,只有他。
她恨他。
张文澜眼中的血丝如野草般,熊熊腾烧。
他撑在案板上的手背因用力而青筋颤抖,他咬紧牙关,一声冷笑溢出:“所以你要和我讨论,‘情’这个字吗?你要用这个字来拖延时间?你这种怪物在乎什么情?亲情还是爱情,或者同袍之情,同行之谊?”
“阿澜,你真的以为我在乎吗?”血流多了,感官也变得迟钝,玉霜伏靠着案几,撑脸侧头,看窗外悬挂的圆月,“不成功,便身死。我都不在乎。”
“那你在乎什么?”张文澜翻过桌案,掐住她脖颈,叮叮咣咣之声后,他的娘亲在他手下喘息微弱,却笑得他脑壳又开始锥痛起来,“你到底在乎什么?!”
张文澜眼中的血丝快要滴下,却在看到玉霜眼中的泪渍时,轻轻一颤。
他听到玉霜低哼的歌谣:“四十
时,体力克壮志方刚,跨州越郡还帝乡。出入承明拥大珪,清酒浆炙奈乐何……当真奈乐何吗?我离成功一步之遥,却坐在这里与你互相拖延时间,多可怜啊。”
腹下骤然一疼,张文澜缓缓低头。
这个疯女人,拔下了腹中那把匕首,在他靠近时,她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腹部。
他掐她脖颈的手仍在用力,眼中水光吞噬他的魂魄,他快要窒息了。
窗外孔明灯被风吹得咣当响,明灭的火光照着玉霜妖艳至极的面孔。他在她眼中,看到一个半疯的自己。
他突然又看到了宝樱的幻影朝他喊什么,他痴痴扭头,腹部大量慢出的血和玉霜突然用力的推搡,将他击得撞到柱子。
玉霜:“阿澜,我说的,是‘因果’。”
张文澜跌撞后退,跌坐在榻边,与对面那个哈哈大笑的娘亲对视。
她眼中的泪光,在皓月与孔明灯下闪烁:“一切起因,是无法摆脱的命运。
“我此时对你动刀子,是因你先对我亮了匕首。你对我亮匕首,是因为我对你是威胁。
“你觉得我是威胁,是因你猜我要你们全灭,我要杀霍丘王。而我敢杀霍丘王,是因为我早就杀过一次皇帝了。
“我有这种想法,起因是,我才是公主,是皇位最正统的主人。而人人都忽视我的起因,是张家与高家联手对我的囚禁,你爹要藏住我是公主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