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的旅行
我们最後的旅行定在西安。早上从北京出发,抵达西安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期间我盘腿用电脑打字,完成大学阶段最後的毕业论文致谢。他在高铁上一直嚷嚷着要吃羊肉泡馍,我安慰着他马上就要到了,他才在我一遍遍的安抚下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手机游戏上。他总是有些小孩子脾气,但我已经习惯。
我合上电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也有一种青春消逝的落寞感。“我们去吃羊肉泡馍。”我说。他兴奋地冲我点头。
半天的长途跋涉并没有消耗掉他的精力,看到景区的古城古建筑,他的情绪似乎更加高涨。我们把行李放到酒店後直奔一家在手机上好评如潮的羊肉泡馍店。取完号,前面有45号桌才到我们,所以我们打算先去租拍照穿的衣服。
他很会省钱,货比三家下,租了两套锦衣卫服装,做了也还不错的妆造。在拍照上,我们总是互相调侃,说用智能手机拍出座机画质。在我俩的精挑细选下,定下了一个跟拍。
我选了罗红色,他选择了一身浅绿。当下正直暑热,他的一身浅绿映入眼帘让我觉得清爽,我仿佛想象到他拔出一把绣春刀,在竹林间剑影如虹的气势与潇洒。
吃饭时,他兴奋得手舞足蹈,想赶紧吃完拍照。我看他还剩下的大半碗说:“你不是很想吃麽?剩这麽多。”他用筷子扒拉着碗里被泡发的馍块,摇着头:“越吃越多!”
我们在景区取景拍照,拍照师傅教我们俩如何摆出好看的姿势,如何与身後的红墙和街景高度配合。
拍完照片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他心满意足地翻看着相机,觉得最好看的永远是下一张。因为拍照,我们还是没有好好逛一逛不夜城的恢弘夜景。因为酒店不远,我们决定看完广场的喷泉表演与灯光秀後步行回酒店。出了大雁塔广场,人渐渐少了些,少了些景区的喧嚣吵闹。
我们两个都是路痴,聊着聊着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我怕他累,就提议打车。而他却说这样很好,“毕竟,这条胡同,我想我们不会再路过第二次了。”他眼睛笑眯眯的,话语里带着悲伤。
小巷里,萦绕着我们的笑声。
快走到酒店的时候,我们却在街巷里迷了路,这是一个老旧小区,没什麽指示,只有几盏几乎没有光亮的路灯。我故意跟他讲鬼故事,他说不害怕,但实际上怕得很,只得掐我解气。
打闹间回到酒店,我打算先休息,他却一下趴到了床上,“今晚必须要把照片选出来。”我看他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用iPad选着照片,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他指尖滑动屏幕的声音和呼吸声,这种感觉让我很安稳。我躺在床上的另一侧睡了过去。
夜半,我被压麻的胳膊涨醒,歪过头看,他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旁边是亮着屏幕的iPad,还有他没选完的照片。我听着他均匀的呼吸,睫毛一呼一翕,安静地靠在我的手臂上,像一只羊羔。我知道,这是我最後一次见到他熟睡的样子。
我们相识,是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合唱一首李克勤的《红日》。我们都是文化传播学院,我读新闻,他读汉语言。此後,是我们长达四年的相处。大四毕业,我考上了北京的事业编,他考上了研究生,暑假过後去广州读研。我们彼此都清楚,距离是必杀技,杀死磋磨四年後仅剩的希冀。
我们在高铁站作别。
昏黄落日下的西安城,天空竟然下起了微微小雨,冲淡了令人焦躁的暑热。高铁站广场上,来旅游的一家人拜托我帮他们拍合照留念,热心的大哥接回手机说:“你俩大包小裹的也是来旅游的吧?我也给你俩拍一张。”我不好拒绝,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大哥让我俩靠近一些,他很自然地向我靠近,我也把身体向他微微倾斜,局促地拍下了我们最後的一张合照。
第二天上午,我回到北京,看到他朋友圈动态,是我们昨日的那张合照,文案是我论文致谢的最後一句话:山水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