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无头妖物果然醒了!”
叶珉闻言轻笑,点点头遣了他,随后与姚不闻站得更近了些。
“心魄已有。”叶珉说,“骨血可已准备妥当了?”
姚不闻的表情说不出喜悲来,似这被雷雨笼罩的群山,迎过冬,送过夏,再多的风霜都不会真正埋葬这山脉,也没有风雨能真正撼动他的山体。
他已经过了会为他人落泪的年纪,无论这人是谁。
“明知故问。”饶是如此,他还是长长地叹出了口气,“姚家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准备的吗。”
第216章生死轻
杨心问好像失去了意识,又好像没有。一股纯粹的魔气蕴养着他破碎的元神,缓缓将他的心魄和骨血重新连上,这期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可那身体仍旧拾阶而上着,听不见徐麟白归的嘶喊,感受不到护法在他周遭的剑阵,也不觉得捅进他身体里的剑有多么锋利。
他只是念着回去而已。
天矩宫前站满了人。
他们恭候多时,杨心问也一样。
“代宗主!此人是魔修!”
“大长老!此役杨心问居功至伟!我们不能过河拆桥,斩了功臣啊!”
“魔物就是魔物,说这么多干什么!”
“师父!这些人想先斩后奏,揽功自矜!”
“你放屁,我没有!”
“谁不打自招就是谁!”
一时间唇枪舌战,人人各怀心思,群情激愤,几个长老和叶珉都站在那里,却无人发现他们镇静得过分了。
只有杨心问沉默着,摇摇晃晃地朝着他们走去。
他站在叶珉面前,须臾开口道:“让我见师兄。”
叶珉深吸了口气,点了道避水诀遮在他身上:“如今你被指认魔修,我只能将你关起来。在那之前,我可以让你和陈安道再见一面,只是我劝你,如今的陈安道,你还是不见为妙。”
杨心问说:“让我见师兄。”
“我就知道劝你没什么用。”他侧过身,用眼神示意了两名弟子,“压进后山牢房——进去之前,放他们二人见一面吧。”
那二人得令,压着杨心问的肩头便走。徐麟冲出了人群,一把抓住了其中一名弟子的衣袍,随后求助地看向季闲:“师父!杨心问哪怕当真入了魔,也绝不可能害人!他才救了那么多人,如今已是乱世,我们不能自毁长城啊!”
“长城很快便会有的。”叶珉安抚道,“相信我。”
“相信你!”徐麟喝道,“你号称为了两个师弟问罪徐苶平徐苶遥,如今你自己把他们害成这样,你怎么不去死啊!”
季闲闻言浑身一抖,攥着拐杖的手指骤然收紧。
“不得对代宗主出言不逊。”大梁长老轻喝,“你是哪个峰的弟子?”
她话音未落,便听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师父。”
她循声望去,她的弟子白归遍体鳞伤,被四五个人压在地上,犹自挣动着,一张小脸黢黑,却倔强地望着她:“师父,你们不能这样!你们在装聋作哑,你们分明什么都知道!”
“陈安道没错,杨心问也没错,你——你们明明都知道!”她被人按着头,艰难而愤恨道,“你教我明辨是非,可你呢,你呢!”
大梁长老脸上血色骤然褪去,她别开了眼,沉默不语。
“骗子!”白归对着她喊道,“你们都是骗子!”
“什么济世救人,什么狗屁临渊宗!”
杨心问被压走,天矩宫前一时只有她一人的嘶吼声。
闷雷滚滚响。冬时丰年瑞雪,春来喜雷长响,想来今年会有个好收成。
白归的眼泪淌进了雨水之中。
“都是骗人的。”
“响雷了。”牢房前的一名大弟子眯眼抬头,朝着洞外望去,“不知道我家那边下没下雨。”
坐他旁边盘腿调息的小弟子闻言接话:“师兄你家近吗?”
“挺近的,从后山下去也就半日的脚程。最开始上来避难的那群人里就有我家里人。”
小弟子不□□露出羡慕的神情:“真好,家住得近,还不是南侧的那些倒霉蛋。我家里人在雒鸣宗那边,那儿没几个靠谱的,又人满为患,眼下书信又不通,我日日提心吊胆的。”
“知足吧,都还活着就不错了。”话头都到这儿了,那人也不摆师兄的谱装模作样地修炼了,“你看今天下去的那批人,许多都是家里人还没着落,得他们自己下去挣脸的。咱们的家里人还齐活,就已经烧高香了。”
他们坐在后山里新抬的桌子旁,桌上点了灯。这几天潮得要命,墙上挂满了水雾,时而淌两滴下来,像是石壁在哭,连火光看起来都像是湿嗒嗒黏糊糊的。
牢房里更是湿冷生潮,时而又传出一声尖锐的兔子叫,愈发阴森恐怖。
“……我来这儿之前,都不知道兔子会叫的。”小弟子听着那转瞬即逝的尖叫,摩梭了两下自己的手臂,“代宗主也是,哪怕是同门师弟,他都干出欺师灭祖的事了,怎么还这么纵容他?”
那大弟子看他一眼,表情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久到底没说,只是叹了口气道:“雾凌峰的水深着呢,你来宗门才多久,别乱说话了。”
小弟子不解,还欲追问,石门外却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