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烬作尘,
袖藏殷血卧龙身。
渔舟女荐擎天策,
东宫籍诬覆海人。
鸩羽暗侵金阙骨,
承香殿锁玉阶春。
捷书难暖寒渊彻,
网结九重雪覆秦。
紫宸殿内,那盆炭火似乎也疲乏了,红亮的火苗矮了下去,
只余下暗红灰烬深处透出的一点执拗微光,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在空旷寂静中出细微的噼剥声。
空气里残留着朱砂、墨汁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曹婉儿心头。
御座之上,李世民双目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而费力。高全带着太医令孙思邈,几乎是足不点地地从侧门悄然而入。
老神仙孙思邈须如雪,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沉淀着阅尽生死的洞明。
他步履轻捷无声,行至御前,目光如电,迅扫过皇帝苍白如纸的面容和那紧抿着却透出灰败的唇色。
孙思邈没有多言,只微微颔,便在御座旁铺开随身携带的布囊。
银针细长,在殿内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点寒星。
他枯瘦的手指搭上李世民的手腕寸关尺,三指轻按,眉头便渐渐锁紧,如同远山凝上了沉重的阴云。
殿内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曹婉儿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追随着孙思邈指尖细微的探查,心悬到了嗓子眼。
她虽通晓义父所授医理,但眼前这位垂危的帝王,牵扯着整个帝国的命脉,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串珠翠碰撞的清脆响声突兀地刺破了空气。
侧门厚重的锦帘猛地被掀开,一阵浓烈到有些呛人的暖香率先涌入殿内。
阴妃一身华贵宫装,云鬓高耸,步摇轻颤,面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同样盛装的韦贵妃。
“陛下!臣妾听闻陛下龙体违和,惊得魂儿都没了!”阴妃的声音带着哭腔,人未到,声已至。
她快步上前,目光扫过正在凝神诊脉的孙思邈,又飞快地掠过御案旁侍立的曹婉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凉的锐利。
“孙神仙也在?”阴妃的目光落在孙思邈身上,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夸张的崇拜,
“有您老在,陛下定能逢凶化吉!这真是天佑我大唐啊!”她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姿态虔诚无比。
韦贵妃也适时上前,声音温婉得体:
“陛下乃真龙天子,自有百灵护佑。只是陛下日理万机,为社稷操劳太过,这才……”
她叹息着,目光状似无意地转向曹婉儿,嘴角却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峭,
“曹昭容昨夜在含元殿受惊,又连日侍奉在侧,想必也劳累了。这等侍疾的辛苦事,还是让我们姐妹多分担些才是。”
阴妃立刻接过话头,仿佛才注意到曹婉儿的存在,她的视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毫不掩饰地落在曹婉儿身上,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那目光如同带着毛刺的刷子,刮得人皮肤生疼。
“哟,曹昭容也在?”阴妃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虚假的亲热和刻意强调的
“关心”,“瞧这脸色,熬得都白了!也是,昨夜那般凶险,含元殿的血腥气怕是还没散尽呢!
你一个渔家女儿出身,身子骨本就单薄,哪里经得起这样连番的惊吓和操劳?
快回去歇着吧!陛下这里有孙神仙和我们姐妹照看着,万无一失!”
“渔家女儿”四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响亮,在寂静的殿宇里反复回荡。
曹婉儿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冰冷的铁锥刺穿。
她强忍着那刺骨的羞辱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屈膝行礼:
“谢阴妃娘娘、韦贵妃娘娘关怀。陛下尚未安好,臣妾不敢懈怠。”
“不敢懈怠?”阴妃嗤笑一声,那笑声尖利又刻薄,“说得倒好听!只是……”
她拖长了调子,目光转向御座上依旧闭目、仿佛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的李世民,又瞥了一眼孙思邈手边那碗温着的参汤,声音陡然带上了一种痛心疾的意味,
“陛下万金之躯,龙体何等贵重?岂是什么乡野偏方、土法儿都能轻易尝试的?万一……万一有个闪失,这责任,谁担待得起?”
她意有所指,矛头直指曹婉儿方才进献的参汤和她那“略通医理”的自荐。
韦贵妃在一旁微微颔,虽未言语,但那无声的姿态已是最有力的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