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误,然陛下脉象之中,似有阴柔滞涩之异毒潜藏,非一日之功……此毒诡谲,恐自口入,积年累月,损及根本。”
慢性毒药!有人,在他身边,在他每日的饮食汤药中,日复一日地投毒!这念头带来的寒意,比承香殿的雪夜更甚千倍。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指向高全,而是指向那份密笺。
高全会意,立刻屏住呼吸,如同捧着世间最危险的毒物般,将其小心翼翼地抽出,递到皇帝手中。
李世民展开密笺,目光再次扫过那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积年累月……自口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御膳房、尚药局、甚至……每日侍奉汤药的人,都有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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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毒网,早已在他身边悄然织就,而他,这位自诩掌控天下的帝王,竟如同蒙眼的困兽,无知无觉地在这网中挣扎了许久!
阴妃?韦贵妃?许敬宗?还是那些他从未怀疑过的面孔?
信任的基石在瞬间崩塌,只剩下冰冷的猜忌和森然的杀意。他猛地攥紧了密笺,指节因用力而白。
曹婉儿那张惨白绝望的脸,连同许敬宗、阴弘智那看似悲愤实则字字诛心的指控,在他混乱的脑海中激烈碰撞、撕扯。
昨夜含元殿的血腥,她冒死扑来的身影是真的吗?
今日侍奉在侧,她眼中那真切的担忧是真的吗?还是……这所有的一切,连同那“前朝余孽”的身份,都是这投毒阴谋的一部分?
是她那所谓的“义父”精心布下的棋子,只为在他最虚弱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许敬宗和阴弘智的“忠直”呢?他们如此“及时”地抛出曹婉儿的
“罪证”,是为了铲除“隐患”,还是……为了转移视线?为了将他的怒火和注意力引向一个“替罪羊”,从而保护真正下毒的元凶?
帝王的心术在剧烈的痛苦和猜疑中疯狂运转。
每一种可能性都带着致命的毒素。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脚下是名为“真相”的薄冰,四周是弥漫的毒雾,每一个方向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
“高全。”李世民的声音终于响起,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老奴在!”高全立刻躬身,心提到了嗓子眼。
“承香殿……”李世民顿了顿,目光幽深如寒潭,“加派一倍人手,给朕牢牢看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也不许飞出来!若有差池……”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言语都更令人胆寒。
“是!老奴亲自去安排,绝不敢有丝毫懈怠!”高全冷汗涔涔,连忙应下。
“还有,”李世民的目光转向那碗早已冰冷的药,“从今日起,朕所有入口之物,包括汤药、膳食、茶水……无论何人经手,送呈御前之前,必先……试毒。”
他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这是对身边所有人的不信任宣告,更是他为自己套上的一道无形枷锁。
“老奴……遵旨!”高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紫宸殿的空气,将比承香殿更加冰冷刺骨。
李世民疲惫地闭上眼,靠回御座。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胸肺间那熟悉的灼痛和滞涩感并未因孙思邈的药而完全消退。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冷,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这冰冷的权力之巅。
案头的捷报依旧散着硝烟的热度,袖口的暗红无声地提醒着身体的背叛,而那份密笺,则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长安的风雪,才刚刚开始。
承香殿的夜,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雪似乎下得大了些,簌簌地落在殿外的青石板上,衬得殿内更加死寂。
殿内没有点太多灯烛,只有角落里一盏孤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
寒气无孔不入,即使裹着厚厚的锦被,曹婉儿依旧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冰凉。
翠微蜷缩在脚榻边,靠着床沿,似乎因极度恐惧和疲惫而昏睡过去,小小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曹婉儿毫无睡意。她坐在冰冷的床榻边,目光空洞地望着紧闭的殿门。
那沉重的门闩,隔绝了生机,也隔绝了希望。义父慈祥的面容,渔村宁静的岁月,初入宫廷时的懵懂与惶恐,紫宸殿中他那一闪而逝的、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翻腾、破碎,最终都定格在御座上那张冷酷决断的脸和那只冰冷的药碗。
“慢性毒药……”她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孙思邈的医术,她深信不疑。陛下真的被人长期下毒!而许敬宗和阴弘智选择在此时难,诬陷于她,这绝非偶然!他们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