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不是楚王府的。
用过饭,被奶娘引着在屋子里走过几圈,承光的两眼便朦胧起来,被抱去午睡。
青雀有时会到东面卧房同女儿一起睡,今日没去。
自己躺在床上,呆呆地看了手腕上的碧玉环好一会,她轻声唤:“芳蕊?”
“夫人?”芳蕊忙应。
“你说……”青雀开口,声音模糊又细微,“若想长寿,人至少该吃好、睡好,不能总是过度疲乏、几夜不睡……”还时常受伤、酗酒吧。
虽然他从去年开始就不再酗酒了。
时常在边关迎敌……他受伤,也似乎在所难免。
他倒是在正常用饭的。
可他真的,有在睡吗?
……
昨夜的确只睡了一个时辰的楚王,此时还被皇帝留在宫中用膳。
正事说完,酒也半酣。
一双清明的醉眼,看向这个最让他省心,也最让他操心的儿子,皇帝不免又旧事重提:“你看你,都几年了,瘦的这些,到现在还没养回来。到底是少个人照顾你的缘故。”
“谁要照顾我,也照顾不去西凉。有没有都一样。”楚王随意地笑笑。
他对皇帝举杯:“父皇为儿臣操心,可西戎不除,儿臣实是无心别事。”
一口闷下杯中的酒,他听皇帝叹气:“总是这么犟!去年给你选的那些人,你不松口,朕也不好明说让人等你,耽误她们的婚事。云家的姑娘已经定了亲,谢家的都成婚了,定国公和长兴侯也正给女儿选着人,只有你文阳姑姑的孩子还没定婚事。你娘也开始糊弄朕,不爱给你挑人了,朕倒新有几个人选……”
“阿娘是偏疼儿臣。”楚王笑道,“也是被儿臣闹得累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胡闹!”皇帝便肃了脸,“谁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就不续娶了?娶妻娶贤。宋氏是不贤,才让你费心,朕新给你选的人,一定贤良淑德,绝不再让你为后宅心烦!”
他便说:“你看,户部晏尚书的第四个女儿,年方十四,恰是明年及笄。朕叫人去看过,她生得玉明花净,又知书达礼,这不用说了,难得的是性情极安静,举止又沉稳,小小的年纪,就能耐得住性子陪她祖母礼佛念经。趁着过年,你先同她相看几回,若还算顺眼,待明年再回京,就办婚事,不是两不耽误?”
“礼佛念经?”楚王只重复了这四个字。
把“户部尚书”这个名号默念一回,他心里一哂,嘴上说得便刻薄:“我可不娶木头美人。”
“小小年纪,礼佛念经,”他又吃了杯酒,笑,“儿臣娶她回来,不是添香红袖做妻子,倒是点香青衣当嬷嬷了。文臣家的女儿,”他不屑道,“一个个‘文弱雅静’,不知见没见过刀枪,儿臣也怕第一夜就吓死了她,再让晏尚书打上门来和我要女儿,叫父皇难做。”
皇帝听得接连哽住。
片刻,他狠拍了几下桌面:“你这……你这——”他骂了出来:“你这蠢材!”
“看你这说的都是什么浑话!”他挑着话骂道,“人家好好的女儿,大家闺秀,你不喜欢就罢了,倒被说成这样,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出嫁!”
“我只在父皇面前说的,这还能传出去?真有人议论,父皇就该查查这紫宸殿里的人了:到底是谁故意多口犯舌,挑拨君臣,居心何在?”
楚王笑得看上去真有几分混账:“何况……又没说错。”
“我看你是真吃醉了!”皇帝瞪着眼睛,“快滚!滚回家去醒酒!新年之前,不许你再吃酒!”
楚王笑着,略有摇晃地站了起来。
“多谢父皇赏赐!”他弯腰,垂下头颅,“儿臣,告退!”
有太监殷勤地上来扶他,他没推开。
一步步走出内殿,又走出大殿,吹到深冬的冷风,楚王才能确定,父皇的视线,已经不再黏在他的后背。
“去告诉兵部,”摇晃着下阶,他吩咐身边的人,“我今日不去了。”
他笑:“如无要事,别来误了我醒酒歇息。”
太监一直扶着他出了宫门,送他上了马车。
在他回到王府之前,他在宫里吃醉了的消息,已先飞到云起堂里。
不必青雀吩咐,张岫已去命人准备热水沐浴。
楚王竟是被两个内侍搀扶着进来的。青雀从没见过他这般。她没见过他真醉。
她连忙跑下台阶,从内侍手里扶过他,想问他要不要吐,有没有吃过醒酒汤,却看见他缓缓地对她眨了下眼睛。
那一瞬间,他的双眼映着西斜的日光,煌煌白日里,便似有星芒闪烁。
他还对她笑。
青雀张着嘴,险些忘了呼吸。
“殿,殿下……”她胸口“砰砰”地乱跳,“先回房里躺躺吧。”
“嗯。”楚王低声应着。
似乎是她扶着他,他们一起走回了卧房。
青雀立刻回身关门。
楚王已站直了身体,嗅着自己的衣袖和衣襟:“还是有些酒气。”说完,便解腰带,脱外袍。
青雀想问他为什么装醉,为什么到了家里还要装醉,又不知能不能问,楚王已笑道:“装样也要装全些好。醒酒汤来一碗也无妨。”
青雀接过他的腰带,放在一边榻上,又替他去解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