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里面的水甩出去,”方秉雪表情痛苦,“我有点脏。”
周旭抽了张纸巾:“我给你擦擦?”
“别,”方秉雪说,“你让我缓口气,旭哥,今天真的刺激有点大了。”
他这会老实了,说话诚心实意的:“我也跟你交个底,我现在……真没什么想法,毕竟我也不会留在西北,我明年春天就走了。”
人家那么诚恳,方秉雪不能敷衍过去。
他抱着蛋糕盒,说话慢,周旭就认真地听,眼睛很亮。
“我有任务的,所以才来这里,”方秉雪斟酌了下,“并且,你跟男人在一起,不太好。”
沿海和发达城市比较开放,能相对少一些有色眼镜,而深处内陆的西北呢,方秉雪不想说的太严肃,太沉重:“没有好结果的。”
周旭平静地看着他。
“旭哥,”方秉雪垂着睫毛,“你生活中见过同性恋吗?”
周旭说:“见过。”
“我以前的初中老师,教物理的,脾气很好,从来不对学生发火,谁没生活费或者衣裳破了,都去找他,他把学生当亲生孩子看。”
他记得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总是穿得干净,戴着副细框眼镜,微微笑着。
“后来,县里有个男的,出意外死了,”周旭继续道,“老师去葬礼……给他带孝。”
以当地的习俗,以未亡人的身份。
死者的家属先是震惊,继而破口大骂,不惜拳脚相加,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点着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可他被打,被骂,也要顽强地爬起来,坚持扶棺。
周旭至今都记得,鲜血喷溅在麻布上的样子。
家属嫌丢人,几次三番地把他扔出去,老师就跪在门外,不怎么争辩。
周旭说:“他在哭。”
那是见不得光的相恋,二十多年,如同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唯一能光明正大为爱人流泪的机会,也只有这么几天。
“县里的人骂他是娘娘腔,不正常,”周旭搓着方向盘的边,“还有人去教育局告,说不能让这样的老师在学校,传染给学生怎么办?”
方秉雪问:“然后呢?”
“这件事之后,他就不教我们了,”周旭目光很沉,“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听老人们说,没过几年,也去世了。”
方秉雪“啊”了一声。
周旭说:“后来吧,我在外面跑的那几年,见过这种朋友,老的少的,帅的丑的,都有,我觉得没什么。”
“但别人认为有,”方秉雪轻声道,“认为这个不正常。”
周旭伸手,隔着衣服拍了拍方秉雪的小臂——很轻,就两下,很快就收回去:“有我呢,没事。”
那些惊世骇俗的爱情,几十年的人生,也只变成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方秉雪意识到,周旭是在安慰自己,他低着头笑了,叫:“旭哥。”
周旭说:“哎。”
“你打算怎么追啊,”方秉雪笑着,“跟我说说呗。”
“不行,”周旭顿了下,迟疑道,“说了是不是就没新鲜感了,你防着我怎么办?”
方秉雪不满了:“你这人,怎么还有心眼呢……算了,看在今天是节日的份上,不搭理你。”
他说着,就伸手去解缎带:“一块把蛋糕吃了吧。”
周旭傻乎乎的:“不用,我不饿,你拿回去自己吃。”
方秉雪已经打开包装盒,露出里面的奶油蛋糕,四寸左右,不大,两个人吃正好:“别,一块吧。”
“你吃不完吗,”周旭接过上面的盖子,“还是不喜欢这个,换个口味?”
方秉雪摇摇头:“不是的。”
他拿起塑料勺子,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软乎乎的:“旭哥,我今天生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