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银灰色金属面具,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那人的脸上。金属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像是某种流动的光晕,又像是某种活物的皮肤。
他似乎看到这银灰色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频率,细微地、高频地振动着、闪烁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琅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一阵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沈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站稳。就在这时,对方却突然开口了。
“你受伤了。”低沉的声音平静地陈述,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像是某种圣歌。
沈琅一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虽然虚弱,但外伤已经痊愈,表面上看起来,应该和常人无异。
“跟我来。”对方说。那声音低沉略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说罢,“导师”不再理会其他人,也未再给沈琅发问的机会,直接拦腰将其抱起,大步离开。
沈琅还想说些什么,但一阵强烈的疲惫感袭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最终,他还是失去了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无尽的虚空中,银色的星光如尘埃般飘散。
沈琅再次坠入了这片熟悉的虚无,上下左右皆是无垠的黑暗,唯有远处那点点闪烁的银光,如同宇宙中散落的星辰,散发着微弱却又摄人心魄的光芒。
在他的前方,悬浮着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这面镜子,他并不陌生。上次,他也是在这里,看到镜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他还记得,镜子中倒影的‘自己’曾从镜中走出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官体验,虚无缥缈,却又带着真切的触感。仿佛灵魂被抽离,又瞬间被某种温柔包裹,令他身处欲望的深渊里,在快感与飘忽中沉沦。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沈琅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赤裸的身上,不知何时爬满许多银灰色的纹路,散发微弱的金属光泽,映射在虚无中,更添几分神秘与旖旎。
这些液态金属形成如同一条条银蛇,沿着他的肌肉线条缓缓游动。从脖颈到胸膛,胸肌间沟壑里不断攒动,蔓延到腰腹,顺着胯部与人鱼线流入小腹,又顺着大腿一路向下,直至脚踝。
那些纹路不规则地交错着、延伸着,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一张网将他紧紧束缚。
他感觉那些纹路如同生长在他身体表面一般,带着一种异样的触感,并非来自于皮肤表面,而是直接作用于他的肌肉和神经,植根于血肉之中。
镜中的他双目泛银光,没有任何情绪,冰冷、遥远、超然。
犹如宇宙最初诞生时的孤寂。
沈琅注视着那双银色的瞳孔,视线相撞的瞬间,时间像是被强行扯裂成无数断点。他的意识像被巨大的浪潮冲入更深层次的次元,那是一种直面宇宙尽头的体验。
他感觉不到恐惧,也没有疑惑,只有一种极度荒诞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让他本能地去探索和追随。
在那双银眸之中,他看到的不是镜像,也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幅景象——是无数漂浮在虚空中的位面。
每一个位面都像是一个燃烧的恒星,却没有温度,没有重量。它们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牵引着,形成一条浩瀚无比的星河。流动着,旋转着,形成庞大而壮丽的秩序,不断绘制时间和空间的轮廓。
星系崩毁、边界碎裂,复还再重生中孕生循环有序直至止息。
刹时万相寂灭。
就在这无垠星河的尽头,沈琅“意识”到了一个,存在。
并非视线能“看”到的有形之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感受。
这个存在笼罩了所有星河,贯穿了无尽时间,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存在于每一个位面,存在于每一个时间线,存在于每一个叠加的可能性之中。
“祂”——沈琅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意识中传递一组模糊的概念,不是指令,不是情绪,是从古到今、不可诠释,不可注视中翻腾孕育的源始归宿。
无可名状、无可定义。
祂是一个概念,一个象征,一个宇宙的法则。
“祂”观测着这片浩瀚与渺茫的星河,注视着那些如尘埃般的人类命运。而此刻,祂注视的是——沈琅。
并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观测。
他似乎能听到祂的声音,却又听不到声音,那是一种直接在意识中显现的信息,无需语言,无需文字,无需任何媒介,祂正在传递一些东西给沈琅,然而沈琅的意识,却模糊一片,无法理解这些信息所蕴含的意义。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前额布满了冷汗,就快要承受不住这巨大的信息量,每滴汗珠带来的重量都在质问他的渺小生存意义。
镜中的“自己”仍然保持着那绝对静止的姿态,那双银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的不仅仅是沈琅的身影,更是整个宇宙的缩影。
他像是在注视这个“存在”的核心,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与这无法言说的力量被连接在了一起。
一时间,他竟难以分清,究竟是自己在看着镜中“他”眼中的祂,还是镜中“他”眼中的祂通过这面镜子反过来注视着自己。
不知沈之梦为祂与,祂之梦为沈与?
他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在梦中;自己是人类,还是这片浩瀚宇宙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甚至,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处的“现实”是否也是一场大梦。
沈琅感到一阵眩晕,意识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数的光点都向他飞来,然后又瞬间消失。
周围的虚无空间也逐渐消散。沈琅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拉回现实,他知道,自己即将从这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
第76章第76章出发
沈琅缓缓睁开眼,意识如同从深海中浮起,带着一丝迟钝的朦胧。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清晰又模糊,像隔着一层厚重的迷雾。他努力想要回忆,却只剩下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有墙壁上挂着的机械钟,一下一下地发出微弱的“滴答”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的触感丝滑细腻,像是某种上好的丝绸。
沈琅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稳的深灰色调,房间的装潢简约大气,线条硬朗,透着一股禁欲的冷感,如同一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但又比样板间多了一些人情味,透露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嗯,像是瞿云泽那家伙的手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木质香调,是瞿云泽惯用香氛之一,无形之中安抚人心。但对于沈琅来说,这种气息反倒提醒他自己所处的地方,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身体里的疲惫感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在。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关节灵活,力量充沛。身体机能几乎恢复到巅峰状态,就连之前受损的听觉和视力,也恢复了许多。只不过视线仍然有些模糊,像是高度近视一般,但他已经可以分辨出房间里东西的轮廓。
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股凉意袭来,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并且发现,银灰色纹路再次覆满他的肌肤。
他站起身,穿衣镜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