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家道骤变,谁又能泰然处之?
尤其是沈老夫人,仗着女儿飞黄腾达,这些年花团锦簇的尊养着,如今乍逢变故,先前还能靠微妙的希望强撑着,得知沈从时要问斩,一口血喷出来,顿时病倒在榻。
太医匆忙来去,尽心为她诊治,一日三趟地去她跟前请脉。
这日傍晚,常年照料沈老夫人的章太医在暖阁里请过脉后,由沈夫人陪着去旁边开方子。嬷嬷瞧沈老夫人颇有疲色,便落下旁边的帘帐请她眯会儿,等睡醒了再吃饭喝药。
沈老夫人如常躺在罗汉榻上,正想翻身闭眼,忽觉肩肩膀下有什么东西,伸手一摸,竟是个陈旧的香囊。
那香囊有些年头了,上等的料子稍有些褪色,里头香气也早就散尽了,只是角落里一片暗沉的猩红,与旁边清雅的花色截然不同。
她凑近了瞧,猛地心头一跳。
那似乎是……血迹?
她下意识将香囊丢开,就想喊人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却又想起那花纹有些熟悉,忙收了声。
这暖阁在深宅中,寻常人进不来,她身边那些嬷嬷丫鬟也不会在这罗汉榻上乱丢东西。
更何况,她方才过来时上头干干净净的没半点杂物。
除非这是章太医留下的。
且是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塞到她宽松的衣服下面。
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夫人掂量着那香囊,一时间猜不透章太医的意思。到了吃饭时,也没甚精神,心里记挂着那香囊,总觉得那东西仿佛在哪里见过,却一时间寻不到确切的印象。
这般精神恍惚地到了半夜,迷迷糊糊中猛地想起件事情,几乎惊出她一身冷汗-
事情是二十多年前了。
彼时沈家虽非皇亲国戚,靠着祖宗留下的基业,也算得上荣华富贵。
她嫁给沈荀,原是两家为了在朝堂上互相寻个助力,夫妻俩的感情其实并不深。且她在闺中时就十分要强,嫁进来接了中馈,拿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慑仆从树立威信,让夫君颇有点不满。
于是夫妻俩同床异梦,除了正事几乎不怎么说话,中间似乎总是隔着道墙。
她也不甚在乎,只管抓紧权柄,将那些试图接近夫君的女人尽数除去。
日子波澜不惊地过着,她生下了儿子、诞下了女儿,看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在府里的地位日益稳固。
直到那天,陪嫁的嬷嬷趁着四下无人,悄悄地说主君在外头养着个女人。
那女人据说生得很美。
也许是担心那个女人在府里受委屈,也许是不好将事情搬到台面,年逾四十的沈荀并未提纳妾之事,只将她锦衣玉食地养在外面,暗地里还置办了田产屋舍,比寻常小官的夫人还过得体面。
且那女人已诞下了个儿子,都快两岁了,先前一直瞒得密不透风,半丝儿消息都没往外漏。
沈夫人得知此事,惊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第38章养着更新间隔太久,别买。
天底下的女人,有几个真能忍得了丈夫偷偷养着外室?
哪怕夫妻俩自成婚后便同床异梦,这么些年生儿育女地相处下来,多少是有稍许情分在的。且沈夫人自成婚后便攥着府里的中馈,性子强硬又说一不二,骤然听闻这种事,自然没法平心静气。
当天晚上,她便将此事摊到了沈荀面前。
沈荀竟未否认,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既然你已打听清楚,就不必多说了。往后你管着府里,我照料那边,互不相扰就是。”
沈夫人险些被他气笑,当下便争执起来,以顾全府中颜面为由,逼着沈荀将那对母子远远送走,免得惹来旁人耻笑。
沈荀却少有地坚持,铁了心要将他们留在京城。
夫妻俩婚后头回红了脸争吵,到最后,就剩下沈荀的两句狠话——
“若你不情愿,我便休妻娶她。”
“这些年,我身边的女人被你赶走不少,里头总得有两三条人命吧?”
只是一句威胁,便彻底堵住了沈夫人的嘴。
她当然知道沈荀不是开玩笑。
当初为扫除威胁,握紧府里的权柄,她确实做过不干净的事,沈荀也从未说过什么。原以为早已遮掩过去无人知晓,却哪里知道,沈荀心里都门儿清,只不过没跟她提半个字,就那么不咸不淡地过着日子,生儿育女。
直到他心里真正有了人,过去种种,便成了攻讦的利剑。
而沈夫人断乎不敢将那些事翻到人前。
她只能捏着鼻子,任由沈荀将那对母子接到府里,悉心照料。
在外人看来,她仍是沈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儿女绕膝,夫妻和睦,让许多人心生艳羡。却少有人知道,沈荀每尝回府,不过是在她身边稍微坐坐,瞧瞧儿女,便会独自去后院一处僻静的宅院,陪伴那对母子。
恨意悄然滋生,她却装得若无其事。
如常地管家理事,在向沈荀妥协之后拿出当家主母的宽容气度,仿佛毫不芥蒂般照顾那对母子,衣食住行上没半分苛待。
日子便相安无事地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