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打扰她,只在附近低声搜寻。
待这动静消失,外头便有人扣门。
谢长离已经绕到帘帐后面去了,阎嬷嬷从里头开了门,便见方才那仆妇笑吟吟站在门口道:“想着娘子也该歇好了,奴婢斗胆问一句,娘子可要回席上去?外头排了新戏,正热闹着呢。”
说话间进了屋,目光往四处瞟。
蓁蓁猜得到她的意图,便只笑道:“已歇好了,有劳主家安排,回头替我谢过老夫人。”说着,稍理衣裙,带着阎嬷嬷和清溪抬步出屋。
那仆妇照旧引路,送她回席上。
待几人走远,立时就有两名家仆进了屋里,对着床榻桌椅一顿翻找,毫无所获后,仍掩门去复命。
直到屋里重归寂静,谢长离才飘然落下。
如同叶落归根,毫无声息。
桌上茶水尚未收去,余温犹在,她睡过的地方床褥微皱,旁边的小铜炉上淡香袅袅。
方才她浅睡的模样仍在脑海。
谢长离没想到会这样巧,她来沈家赴一场寿宴,竟会恰好被安排到这里歇息。许多年前,另一个女人住在这处幽静精致的屋舍时,是否也是像她那样,帘帐半卷,午睡幽香?
谢长离有些出神。
片刻后,他摊开手掌,把玩那枚刚从箱柜里翻出的旧香囊。
十余年的时光,绸缎已然泛黄。
香囊里味道散尽,枯草揉为碎末,微瘪的锦缎上绣着一个暮字。
那是他的母亲在长久的别离中亲手绣成。
藏着他的名字。
沈暮时。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诗人笔下绘出终南山里陶然自得的时光,也道出了母亲心底的向往。
……
对于谢长离的行踪,沈府上下毫无察觉。
事实上,哪怕谢长离连番出入,将这座改为客院的僻静屋舍搬空,沈家都未必能晓得东西去了哪里。
而今日宾客云集,沈家更是志骄气盈。
蓁蓁回到宴上,厅里热闹如旧。
直到日色西倾时分,才有人陆续动身告辞,她也随之起身,向沈老夫人婆媳告辞之后,独自乘车回府。
谢长离尚未回来,外书房很安静。
蓁蓁自管去云光院准备晚饭,等暮色四合时,果然见谢长离健步而来,恰好赶上这顿晚饭。
因白日里酒席丰盛,晚饭便颇为清淡。
仆妇摆好碗盏菜肴之后,蓁蓁便命她们先闭门退下,而后亲自添箸布菜,问起白日的偶遇。
谢长离没提那个香囊,只就着香喷喷的菜色,道:“你父亲的案子,我先前已让林墨去扬州打探过消息,里头有许多蹊跷。最关键的人物,便是新上任的扬州通判姜盈川。据闻他与沈从时有暗中往来,趁着今日人多,便去翻了翻沈家的书信。”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出入自家府邸。
蓁蓁却听得暗自捏汗。
忍不住停了箸,蹙眉问道:“主君可找到了线索?”
“自然不能白跑。”谢长离声音微顿,却还是没瞒她,“扬州那件案子,你父亲的罪名是玩忽职守、贪污受贿,此外还查抄了你外祖父家。据林墨所查,你那几位舅舅未必清白。”
蓁蓁咬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固然受外祖父疼爱,毕竟只是个外孙,盐商的事轮不到她插手,许多内情也不得而知。
不过几位舅舅的性情她却也知道,哪怕父亲时常敲打提醒,他们也难免倚仗父亲的官声有些飘然。先前小舅舅行事不慎惹了麻烦,还曾被外祖父重惩,让父亲生了好大一场气。
扬州盐运兴盛,盐商们有通着皇亲国戚的,也有通着公侯府邸的,背后各有神仙。
因父亲为官清正不肯给方便,舅舅们心里存着不满,她也能感觉到。且外祖父起家立业时在京城也有些旧交,这些年守着根基开疆拓土,舅舅们为着盐引明争暗夺时,也常与京城有些往来。
蓁蓁没翻过卷宗,着实不知外祖家的罪名是否属实。
但有一点她很笃定——
“舅舅们行事如何,妾身确实不敢作保,但家父的为人妾身却是很清楚的。他出自寒门,虽与盐商结亲,却并非贪图钱财享乐,而是与家母两心相知。这些年,他从县衙小官做起,时常视察民情,最知百姓疾苦,断不会做有悖良心的事。”
“外祖家的盐务,母亲也从不让他沾手。”
蓁蓁想起父亲往日辛劳的模样,忆及他锒铛下狱的模样时,心里泛起阵阵酸楚。
然而悲伤无用,她只能强自压着情绪,温声道:“从前外祖父教妾身算术时,也教过经商的事。父亲虽鼓励妾身勤学多思,却也时常说,经商谋财,并不只为囤积资财。”
“他说银钱资财都是身外之物,须是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取之有度,用之实处。若不然,就像浇灌农田用的水库,平素蓄水是为用时方便,但若贪得无厌取之无尽,便会水满则溢。更甚者,会令堤坝溃塌,毁于一旦。”
“他向来看得清,断不会收受贿赂。”蓁蓁说完,抬眸觑着谢长离。
这些话她从未与人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