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起得好早。”蓁蓁有点惭愧,轻轻打个哈欠,又解释道:“昨晚实在太困,不小心睡着了,主君勿怪。”
说着话,就想起身伺候他穿衣。
谢长离却只摆了摆手,“无妨,赶路原就让人疲累。天色尚早,你睡个回笼觉再起。我去办些事。”说罢,边理袖口,边抬步出去,叫了林墨议事。
是日晌午,一行人到了码头,改走水路。
船舫毕竟不及客栈,床榻没那么宽敞,若两人同睡,难免是要贴身擦肩的。谢长离想起昨晚的彻夜难免,到底没敢自惹麻烦,只将蓁蓁安排在紧贴着他的隔壁那间,方便夜里照料。
蓁蓁也乐得与他分床睡,晚间听着哗啦啦的水声,瞧瞧映在河面的星辰,倒也十分快意。
因谢长离途中没了公事缠身,白天得空时,俩人一道凭栏观景,谢长离还会告诉她船只所经之地是哪个州县,周遭有什么出名的风物,倒有点如数家珍的架势。想来提察司肩负重任,他总揽天下各州的监察消息,早已将各处要紧的事熟记于心。
这倒是便宜了蓁蓁。
秋日里暑气已消,原就适宜远行游览,乘船时不似马车劳累,途中衣食住行又有人安排打点,她听着谢长离的评点解说,倒真有几分乘舟顺流,观玩沿途景致的惬意了。
一路顺水而下,赶在中秋之前便到了扬州。
熟悉的山水景致入目,仍是记忆里极美的秋色,先前双亲无恙时,一年四时都会带她出去赏玩,一家人和乐融融。如今千里相隔,音信不通,艳艳秋景落入眼底,却只是提醒她物是人非。
蓁蓁渐而沉默,就连清溪和染秋都有些惆怅,猜得蓁蓁是思念双亲了,当着谢长离的面不好说什么,便只悄悄握住她的手。
风吹得和煦,三人一时无言。
直到船靠在码头,蓁蓁瞧着热闹如昔日的场景,深吸了口气,携她们上岸登车。
马车辘辘,径直行至官驿。
因谢长离是小皇帝极倚重的辅政之臣,这回南下又没隐瞒行程,扬州知州荀鹤听得消息,早早地叫了几位同僚在官驿外相候。待得马车停稳,便齐齐迎上来。
蓁蓁随谢长离下车时,也将众人看得清楚。
知州荀鹤是旧识,当初她的父亲任职时,两家免不了来往,她已见过多回了。后面跟着的法曹等人,或是早就见过,或是上回案子后新上任的,都惧于谢长离的威仪,低头拱手颇为恭敬。
倒是荀鹤身边的人有些眼生。
不过看他站的位置和穿的官服,应是新上任的扬州通判,名叫姜盈川。据谢长离前世所言,父亲的案子与此人大有干系。
蓁蓁免不了多看他一眼。
那位施礼过后,视线从谢长离身上挪开,才想打量这位前任通判之女,见蓁蓁也正瞧着他,径自目光一转,若无其事地挪开了。
蓁蓁亦未流露情绪,只安静站在谢长离的身后,随他进了官驿。
扬州这座官驿比邻州府衙门,修得颇为富丽,蓁蓁早年养在闺中时,也曾因父亲的缘故来过,算是熟门熟路。知州荀鹤年逾四时,亲自在前引路,见谢长离的余光不时往蓁蓁身上瞟,便猜得他对这位妾室十分满意,亦颇上心。
等一行人到了下榻的阁楼,他寻个由头让姜盈川等人先去忙,自己单独送谢长离进了住处,含笑道:“谢统领公事繁忙,难得来扬州一趟,下官已命人备了宴席,不知谢统领可有空赏光?”
“有劳荀大人。”谢长离倒没推拒。
荀鹤遂道:“当日一场变故,虞姑娘沦为罪女,实在是可惜。”他叹了口气,面上流露惋惜的神情,“下官在扬州任职多年,也算看着她长大的。那件案子自是刑部和皇上定夺,她如今能得谢统领照拂,也算是造化,下官瞧着放心多了。只是今晚这宴席……”
他声音微顿,征询般看向谢长离。
谢长离焉能不知其意?
蓁蓁既已随他南下,到了故乡旧地,少不得要四处走走。
昔日的官家千金沦为罪女,又被收为妾室,旁人瞧着未必不会心存轻视,届时只会令她愈发难过。倒不如趁着这场宴席露个脸,让人知道她虽身份低微,却有权势和宠爱可倚仗,出入之间,处境总能好一些。
遂颔首道:“她是我的内人,既来了旧地,总要见见故人的。女孩子心思纤细,到了宴上恐怕会触景生情,还望荀大人多多费心,让人多加照看。”
“自然,自然!”
荀鹤素闻谢长离心肠冷硬,不近人情,如今见他这般维护蓁蓁,便知他是将这小美人放在心坎儿上了。
由此想来,谢长离这回南下,虽打着查几年前一桩旧案的旗号,暗地里未必不会再查虞家的案子。
若果真能如此,他这番苦心也不算白费。
荀鹤暗自松了口气。
第28章抚慰睡吧,别担心。
荀鹤准备的这场夜宴确实丰盛。
满桌菜肴皆选了新鲜食材,配上美酒歌舞,在临近中秋的清亮月色里十分宜人。荀鹤和姜盈川亲自作陪,下首是几位本地的官员,谢长离则与蓁蓁并肩而坐,背后围了数位仆婢。
重权在握的提察司统领,哪怕年岁尚轻,仍有端然气势,一袭深褐色锦衣在一众男儿中挺拔卓然。
蓁蓁则彩绣画衣,姿容婉丽。
前任通判的掌上明珠,非但常跟着虞夫人往各处赴宴,与扬州官场的女眷们几乎都有过点往来,也常被父亲带出去见世面。日子久了,扬州官场皆知通判虞家的女儿姿貌出
众,秉性聪颖,早就有不少人意欲结亲。
后来虞家落难,蓁蓁被没为官婢,有人打着歪主意欲将美色收入囊中,也有人颇为扼腕。
如今她随谢长离重回扬州,自是惹人留意。在场众人见谢长离对她极为照拂,难能看不出偏袒疼宠的意思?知道这枕边娇人的地位不低,每尝有人向谢长离敬酒时,总也要同蓁蓁稍微客气些,就连姜盈川都不例外。
年近四十的男人,留着短须,生了双笑眯眯的眼睛,颇有点逢人便带三分笑的架势。
同谢长离敬完酒之后,他也不急着坐下,只笑瞥向蓁蓁,道:“虞娘子天资丽色,难怪能得谢统领偏爱。咱们扬州城风光极好,谢统领难得来一趟,可得抽出些闲暇瞧瞧这里的山水。”
“自然,我这回带她来扬州,原就是想让她瞧瞧故乡,重温扬州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