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亲是怎么教你的?这般不知廉耻的胡话也敢写下来!”林娴恼怒而无理地训斥着余甘子。
余甘子颤抖着,心一阵阵痛,但又莫名快意。
那所谓不知廉耻的事,余甘子不愿意提,南静恬其实更不愿意,她们本来要把这件事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但南榕山和林娴一句句驳南静恬,把蒋盈海的卑劣说成人之常情,将她的苦楚说是历来如此。
蒋家的污秽他们看不见,只看见权势和富贵。
那件事是他们非要从南静恬肚肠里碾出来的,可听了却是一副错愕羞恼的样子。
“酒后失态而已,到底不曾伤了四娘。”
“这事你们当下没拿住,日后再提只会伤了自己!”
“莫要再说了!”
南静恬的心在那夜已经死了,吊着一口气全为了余甘子,她说自己可以回蒋家做蒋盈海的夫人,只希望他们能把余甘子留在身边养育。
南榕山原本答应了的,但又想起蒋盈海又说余甘子模样出挑,蒋家对她另有一番打算,容不得妇人短视毁了她的前程。
先前余甘子还能说话时,家中长辈夸赞她品貌俱佳,将来即便不能入宫,做个亲王妃也不是不可能。
后来余甘子被吓成了哑巴,隔房的姐姐特前来‘宽慰’她,道:“凭妹妹这脸蛋,就算口不能言也能有个好去处,只是上不得台面些。”
余甘子伸手摸向被划掉的那句话,又点了点自己的眼皮,看着林娴。
林娴根本没想着解释自己怎么忽然就认字了,反而蹙眉叹气道:“外祖母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凡事要争要抢,你怎么就不能化危为机呢?天赐给你的好模样,我还以为是个人物,最次也能青出于蓝,谁能想到你这般畏畏缩缩的,难怪斗不过那些个成了精的堂姐妹!”
余甘子其实知道自己到底要抢什么,她只是不喜。
她也明白自己要斗什么,她只是不屑。
她与林娴空有祖孙名头,却没有这个缘分。
余甘子一味受着林娴的‘教诲’,忽闻掩着的门上被压出一声‘吱’来,林娴顿时也收声。
只见辛符靠在门板上顺势倒了进来,抄着手撇着腿,一高一低挑着眉毛瞄了眼余甘子,又瞅着林娴。
“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你放一百八十个心!她在这用不着为讨生计耍心眼!”
第27章锅里的麦粥泛起一层薄薄亮亮的淡粉,一看就香滑绵绸。
林娴何曾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过,面色由白转红又变黑,难看得厉害。
辛符其实只影影绰绰听了点,但不妨碍他放肆讥讽。
辛符并不是凑巧路过的,也不是专门来偷听的,他就是来找余甘子。
因为郁青临说余甘子想看鸬鹚,又放心不过她一个人去湖边。
本来是让小盘带她去的,但小盘贪凉吃了街面上的冰碗正闹肚子,这事儿便落到辛符这位‘小老弟’身上。
辛符搞不懂,看个鸬鹚还要有人带着去啊,不就走两步推开门的事儿嘛,南大有那事过后,东湖南岸这一带都添了人巡视,不怕有什么。
不过鸬鹚捕鱼是蛮有意思的,辛符自己都蹲着看了一下午,燕北的渔民可不会用鸬鹚来捕鱼。
“还有话没话,没话走人,看鸟去了。”
辛符冲余甘子抬抬下巴,却听林娴气得声音发抖,怒斥道:“混账!你竟敢口出秽言!四娘,跟我走!”
“哇。”辛符道:“至于吗?你不放屁?”
余甘子被林娴一拽,就像是一株被扯小草,她慌张地叫了一声。
余甘子若是不肯,林娴肯定带不走她,所以辛符一开始只是靠在门上叉着手,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见她这般惊惶,辛符下意识就过去挥开林娴的胳膊将余甘子挡在身后。
“她是将军的,走还是留,你说了不算。”
原本将余甘子留在南燕雪身边是一番打算,但见余甘子心有反骨,而这府里的小儿又这般顽劣不堪,余甘子再在这待下去,只怕染得一身恶习,到时候真真是断送了。
“余甘子,跟我回去!”林娴自认是秉着一颗外祖母的慈心说的这话,却见余甘子动也不动。
辛符仰着脑袋往后瞅了眼余甘子,说:“走呗,再迟人家都把鸬鹚收回去了。”
余甘子像一抹影子,贴着地溜走了,只是走到廊上时,她心里过不去,仍是折回身子给林娴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
辛符很看不懂余甘子,她对于辛符而言很陌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偏偏她又不能说话,跟罩在个琉璃匣子里差不多。
余甘子端端正正走在道上,辛符蹦前蹦后一会快跑去踢石头,一会挂树梢上晃荡着等她。
余甘子这时会稍微走快一点,裙摆微摇却不会飞。
将军府后通往东湖的廊桥上风很大,湖心小筑是个二层的小亭子,也是无遮无蔽的,但余甘子喜欢风大的天气,有风的日子让她觉得很自由。
其实冬日里辛符就看过鸬鹚捕鱼了,冬天水浅些,鱼又懒得动弹,更好捕,只是湖上太冷了,冷得人都没了知觉,所以只有实在家贫的渔户会带着鸬鹚来受冻。
如今入了夏,湖面上远远近近的渔船有七八艘,这当口几十只鸬鹚一齐下水,打得这片湖上像溅开的油锅。
离小筑最近的那艘渔船上,停着三只黑褐色的鸬鹚。
渔户将捆着它们的脚绳一松,鸬鹚就纷纷跃进水里,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鸬鹚悠哉悠哉的探出头来,渔夫扫了它一眼没理会,直到下一只鸬鹚猛然蹿出水面,拼命吞咽着嘴里的鱼儿,但它的脖子上缠着芦苇,注定吃不到。
渔夫见状赶紧伸手抓住那只鸬鹚,见他喉咙里的鱼给挤出来。
“好玩吧?”辛符仰起脸,看着端端侧坐在美人靠上的余甘子。
她的表情却有一点哀伤,但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