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郎中上心嘛,再说了,药补食补都是补啊。”翠姑道。
外院大厨房里已经蒸上了枣馅的馍馍,熬上了稠稠的小黄米粥,只沈元嘉意不在此,往南燕雪院里去了。
正院的灶上也热闹,郁青临正让仆妇用豆豉、葱白煎出汁子,趁热兑进黄酒里,微微一沸,立刻送到东跨院给乔五他们喝。
他手头在做的是姜糖苏叶饮,香气独特而辛暖,因南燕雪还有些脾胃气滞,所以这饮子会更对症。
眼下,南燕雪已经浸浴完毕,听小芦说沈元嘉侯在外头。
南燕雪擦着湿漉漉的一把头发,道:“叫他进来。”
沈元嘉进来时,廊上仆妇正将姜糖苏叶饮送来。
“给我吧。”沈元嘉亲自把姜糖苏叶饮奉了进来,小芦唤了声沈公子,就往后头去了。
她将门帘放下半边,好隔来屋外潮气,屋里素净无香,只熏着一炉除秽避湿的艾叶。
南燕雪从屋里出来,穿着一身冷灰色的细麻袍子,湿发长眉显得格外黑浓,衬得她一双眸子分外生媚。
屋外雨声极闹也极静,沈元嘉心头砰砰然。
他与原配夫人婚后只相处了两载,虽也相敬如宾,可他更看重前程,所以大多时候都宿在书房苦读,想来也很愧对先夫人。
沈元嘉一守三年,虽是为了静心科考,也未必没有缅怀的意思。
他能中举也算有才,但放眼这江南东路一带,人才济济,他在其中也不点眼。
沈家能拿出来的只有银子,替他打点疏通也费了不少,银子丢进水中还能听个响亮,砸到那些大人的袖洞里,却是消无声息,这几年下来,沈元嘉的傲气已经被磨得只剩下表面浮光了。
莫红霞原本同他提到南燕雪时,他只觉荒唐。但一想,除了南燕雪,他哪里还能挨得着一个三品高官呢?南燕雪即便归乡,总有旧日人脉经营,且她品级还在,随时可以起复。
再者,南燕雪这般气度样貌,实在清绝独秀。
沈元嘉看着南燕雪施施然坐下,示意他把饮子端来。
她一句客气些的话都没有说,真把他当个下人使唤了。
想到这一层时,沈元嘉心头彷佛被她一缕湿发撩过,令他整个人都酥颤了起来。
沈元嘉将那一盅汤饮搁在南燕雪手边,拈开盖子。他没有将勺子递给南燕雪,而是用掌心虚托着盛了一勺,作势要喂给她。
“将军,郁郎中说这姜糖苏叶饮要热饮出汗为佳。”小芦想起这句叮嘱,又急急赶回来在窗外叫了这么一句。
沈元嘉被小芦这话喊得心神有些不稳,褐色的药汁一滴滴掉在他掌心,烫得他整个人都泛着一种微红的耻意。
南燕雪勾了勾唇角,不知在笑什么。
“沈公子哪里做的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自去坐吧。”
南燕雪将汤匙从他指尖捉过来,探进去搅了搅,吹了吹,捧起来一饮而尽了,果然只觉身上汗意微蒸,却很舒坦松泛。
“将军可是怨我沈家违诺,就连这告饶谢罪的机会也不肯给我吗?”沈元嘉低垂着眼,轻声说。
这话倒叫南燕雪听不懂了,“什么诺?”
“将军不记得了?你我二人幼时,双方父母曾为我们定下婚约。”沈元嘉道。
“料想只是戏言,不必放在心上,我在燕北归期不定,难道要你误了青春?我也不会因这事不快。”
南燕雪是当真不记得有此事,但也猜到林娴为何要在佑神观见莫红霞了。
她一时不语,沈元嘉在她的沉默中愈发惶然,微抿嘴角,面上流露出几分落寞几分失望。
男人做出这副情态来还真是有趣,南燕雪微一挑眉,道:“还是说,沈公子更盼着我罚你?”
“既有过,当认罚。”沈元嘉侧眸看了过来,他生得周正,气质端方,做起这种偏斜之事时,姿态像是遭了引诱而失足,实在是权势惑人,而非己之过。
‘这母子俩还真像,沈元嘉虽长了副清高皮相,倒也如莫红霞般舍得下身段脸面。’南燕雪如是想着,‘表里不一,人总是这般才有趣。’
“求将军,重重罚我就是。”沈元嘉的话音掐得极是有趣,轻轻的,却又长了酥麻麻的倒刺。
时过境迁,从前那个需得仰脸看他的谨重兄长如今这般作态,惑她诱她,南燕雪不免被勾出几分兴致。
但她这兴致有几分冷淡邪恶,丝毫不好奇他经历了什么以至于此,而只是想看看他还能如何放荡。
只这时,小芦在雨声的掩盖下径直掀帘走了进来。
“将军,晚膳有炒脆鳝、蒲菜清汤、芪杞鸽和清蒸刀鱼,够不够?”
室内旖旎香气骤然一散,饭菜烟火气扑面而来。
南燕雪一听四个菜,全不是大厨房的手笔,就问:“灶上忙得过来吗?”
“忙得过来,翠姑拨了两个熟手的仆妇来帮衬郁郎中,必定不会叫他劳累。”
小芦见南燕雪面容沉静,毫无异状,又睃了沈元嘉一眼,只觉他两腮泛红,怕是有些潮热。
可这屋里气氛就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小芦实在不明了,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样贸贸然进来。
第32章他学什么都能学得又快又好。
沈元嘉日日来将军府,马车出出入入,人人都能看见,从孩子口中知晓这沈家大公子是做夫子来的,知道了缘故也就不好奇了。
郁青临不用兼任夫子,便一心做郎中,将他自己的小院打理得整整齐齐像个药铺子,其中最全的就是伤药和安神药,外院弟兄们每日要喝的药足有几十剂,还有些小儿常用的汤方也备齐了,再就是一些补药,并不一味求贵。
很多稀罕的药材南燕雪的赏赐里都有,小芦就让郁青临来盘一盘库,心里也好有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