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雪和郁青临就那么站在廊下吃点心,仆妇刚要奉上茶水,就见小芦走了过来,道:“将军,沈公子明日启程去楚州,现在在外头,说是想同您辞行。”
南燕雪此时心情好,于是轻轻一扬指,这是允的意思。
若是她扬指力度较大,拂出一阵不耐烦的风,那就是不允。
南燕雪回正院,郁青临也跟着绕到厨房里去。
灶台上清清爽爽摆着半盆纤长白嫩的茭白,一篮的葵菜洗得干干净净,帕子下掩着一条细嫩的里脊和两根肥瘦合宜的排骨。
郁青临自觉在厨事上有些天分的,有些菜在外头尝过了,他回来能做个七七八八。
再加上香料和药材是相通的,南燕雪对于吃喝也跟用药一样,拣好的买,香料一应俱全,酱醋醇*厚浓鲜,郁青临这小药郎也快成个小厨郎了。
茭白要切滚刀块,裹上一层猪油酱色。滑口的葵菜和片成薄片的里脊一并做个滑肉汤来,撒一把枸杞。
入秋该吃酱排骨了,排骨可剁成一指长的,在锅里煎得金黄,下各种香料调味去焖炖。
南燕雪喜欢甜开头,咸收口的味道,炖得越是软烂浓郁,越好下饭。
今日的饭是胡椒肉桂饭,这一餐饭菜里的搭配和药材主要是为了去虚劳,固精气的。
夜里睡前还有一杯合欢甜酒,有安神之用。小芦若是问起来,郁青临犹豫再三,还是避过这功效不说,生怕南燕雪连食补也不肯。
饭菜和排骨先蒸在灶上,郁青临吩咐仆妇看火,起身往院里去歇一歇,桌上还有两块栗糕没吃完。
郁青临在南燕雪院里待得时间长了,这屋子差不多就成了他独属的,案几上摆着几本医书,榻上还有药枕和一条薄被,方便他小憩。
郁青临也不知沈元嘉走了没有,只一想到他们沈家在南燕雪身上连吃带拿的,就很是不忿。
他虽是因为好奇南燕雪同南家的关系才来自荐做郎中的,但实在很庆幸南燕雪让他留下来,觉得人人都应该像他一样心怀感激,而不是需索无度。
“这差事没你想得容易,你走楚州团练使的门路进了州衙,少不得也要替他谋些好处,那些文官怕是要看轻你几分。”
“多谢将军提点,”沈元嘉望着南燕雪,轻道:“我能应付得来。”
南燕雪知道沈元嘉应付得来,他跟郁青临不一样,他看着倨傲,其实可以折腰,而郁青临看着柔似水,实则在有些事上,宁可玉碎。
沈元嘉已经有些污浊,这其实并不是坏事,水至清则无鱼,在官场上尤其如此。
只是这样的人南燕雪见得太多,卸不掉防备和轻视了。
“去吧。”南燕雪正是花信之年,但在沈元嘉看来,她总是冷冷淡淡的。
沈元嘉毕竟成过亲,知晓女子情动时眸光似水,而南燕雪即便说些万分淫…糜的话,那眼神也无比平静,顶多是有点戏谑。
所以他才会让莫红霞送上那些滋阴助性的补品,若南燕雪有意,他甘心侍奉。
只可惜莫红霞操之过急,结果虽是因祸得福,省却一番周折。
但沈元嘉心中空落落的,甚至有种被扫地出门,弃之不顾的感觉。
他正难受,却见郁青临从一偏厅里走出,还要往后头去,熟门熟路的样子。
两人一对视,郁青临没有如先前那般行礼,反而移开了眼,要往厨房去。
“郁郎中。”沈元嘉开口叫住了他,郁青临一顿足,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又移步厅内。
“我想起自己在哪见过你了。”沈元嘉道。
郁青临对此没有一点印象,坦坦荡荡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八九年前吧。我刚中了秀才,想去江宁府的官学求一份助教的差事。年末正好是结业考张榜,你来质问学官,不明白自己为何榜上无名。”
“是我。”郁青临道。
“学官说你不曾参考,你却说自己答满了卷,那你的试卷文章可还记得?”沈元嘉又问。
郁青临不明白他的意图,顿了顿就开口背诵文章。
“今之县令,古百里之君也。有官联焉,有社稷焉,可谓重矣。任非其材,其害亦重。”
沈元嘉并不知道郁青临的文章是因亲人因孩儿参的事件被连带打杀,有感而发所做,他只觉得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已经相当好。
虽说结业试不比科举考试那般严苛,但前十名的卷子要送去国子监,沈元嘉是因为帮着学官装裱封卷才得以一观。
郁青临那时已经被杂役拖走,他根本无从得见,除非就是他写的。
沈元嘉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那你可知道这卷子,在谁名下?”
第38章“至于我,眼下要给将军做饭去了。”
郁青临无从得知。
从那之后他就从早到晚疲于奔命,早上起来连晚上睡哪里都不知道,哪里还有心思去探究。
“不知。”郁青临道。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沈元嘉似乎有些不信。
郁青临微微蹙眉,道:“我为何要撒谎?”
沈元嘉似乎是不信也不屑,开口时目光尤带审视。
“正是南宫观使的嫡次子,南期仁。”
怒意在郁青临的眸中烧开,像是火红的炭块掉进了潭水里,但片刻后他就低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