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期诚这时候再看南期仁那张淤青的脸,只觉顺眼多了,故意道:“那让三娘回来,一次说个清楚?”
“你非要找事?”南期仁甩了脸子,道:“人家都不稀罕这点东西,你还要搅浑水?从小到大你都这样,什么好处全占了,一点累都不愿意受!就这样还做大哥呢!活该在人家家里做小!”
到底是亲兄弟,打人打脸,骂人揭短不在话下。
两兄弟闹出的这一场笑话传到吴卿华耳朵里,倒叫她笑了一场。
“好啊,好啊。两兄弟自己先吵起来了。”
没一个去琢磨他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吴卿华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南家的种。”
褚妈妈轻声道:“大房这两人做了多年夫妻,也是同床异梦,林娴没拿到证据,不敢同他详说,暗地里也是想成一件大事,好在大爷跟前扬眉吐气。哼,这贱人真贪心啊,中公的那些东西,您本来就是要平分的,她犹嫌不足,眼下同那厮双双死在一块,大爷也不敢查,呵。”
吴卿华抿着手中的念珠,道:“真以为浮云观是他南家的产业?瞧我病了那些日子,忙不迭就想从我手里夺去,幸好那些屋契地契都落在峰儿和阿轩名下,县令也拿了我不少好处,否则他以为自己是原配所出的长子,我一死,便什么都是他的了!?简直做梦!”
隔了几日,南期诚到吴卿华跟前,说想住进竹风院里来。
吴卿华犹豫片刻,只说让他往将军府里递个信,南期诚只随便遣了个小厮让他进城报信去。
仆妇把消息传到南燕雪跟前的时候,她刚用过饭,正在打拳,掌势一推,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
竹风院,她曾经也想过要把那当家的。
但柳氏连自己都不喜,更没有心力去爱女儿。
细想想,南燕雪从来没有真正怪过柳氏,没有怪她的抛弃,也没有怪她又把自己接了回去。
南燕雪甚至会可怜柳氏,觉得她太伤春悲秋了,难以快乐。
这种想法还是从罗氏那来的,她一遍一遍告诉南燕雪,没有母亲会不喜爱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像她这样一个聪明伶俐又健康漂亮的小女孩,只是做母亲的,往往也身不由己。
南静恬与柳氏投缘,柳氏亦觉得南静恬像自己,但在南燕雪看来,除了才情,南静恬的心性要比柳氏坚强得多,如果她不是长女而是长子,又或者说,她能得到和儿子一样重视,南榕山也许不必这样苦心孤诣支撑门庭。
若将这话说给南榕山听,他恐怕只会冷冷一嗤。
浮云观没冷清多久,每年开庙那几日可谓人山人海,今年因为林娴这桩凶案,更是请了戏班来打平安醮,要唱戏给仙君听,以祈福消灾,所以还比往年更热闹几分。
吴卿华面上只拿浮云观的一笔租子,但实际上同悟天道长是如何划分每年的进项,这一点连南榕峰也不太清楚,他只晓得吴卿华不缺银子。
南榕峰在泰州城中住的还是官宅,但吴卿华已经给他另买了一座大宅,尚在修缮。
他在江宁府还有一间别院,从前同张小绸新婚时曾去短住过三两个月,南期轩去了江宁府读书,也是住在那别院的,仆人有七八个,这些年来一直都养着。
南榕峰名下田产有许多,只怕他自己都理不清,一向都是金笔、银书两个婢女在操持。
这两个婢女是吴卿华一手调教,吃喝用度比二房的庶女不知好出多少,她们在仙君跟前发了愿终身不嫁的,待吴卿华百年之后,她们就跟着南榕峰、张小绸一家子过,南期朗、南期轩都叫她们姑姑。
这一眼能望见日子可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所以当南期仁第三次风骚地从道旁歪出来拦住金书的时候,她已经不想说什么,‘请自重’‘想一想大夫人’‘这还是在孝期’之类的话,南期仁会统统把这些话当成欲拒还迎。
“金书姐姐,”南期仁把一支金簪塞进金书怀里,金书一退,那金簪就‘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南期仁俯身去捡时满眼狞劣之色,起身时却又已经笑开了,道:“金书姐姐你别怕,这簪子又不值当几个钱的,只有你知道,我知道。”
‘的确是不值当几个钱的。’
金书心道,砸在地上那一声她就已经听出来了,这镀金的簪子她才不稀罕戴。
吴卿华赏她的第一件首饰就是一对小小的金花耳饰,褚妈妈一边替她戴上,一边说:“金的最好,次一点也要银的,哪怕是木的!怎么也别要金包铜,金包铁的,那都是自欺欺人的玩意,做人不能自己骗自己。”
“不必了,老夫人叫我去呢,恕不相陪了。”金书要走,却被南期仁阻在墙角,此时只听张小绸的乳母在高声叫她,“金书?金书!丫头哪里去了?”
金书闭着眼用肩头撞开一条路,应道:“黄妈妈,在这呢!就来就来!”
南期仁看着人从掌心溜走,低骂道:“真是不识好歹的贱丫头!”
他在路上遭了乔八的打,回来又被南期诚摆了一道,不过没关系,他早从吴卿华手里哄来了竹风院的钥匙,任凭南期诚如何紧锣密鼓地收拾装点,没钥匙他也白瞎!若是撬门溜锁,那就是贼!
父亲缠绵病榻,兄长自扫门前雪,南期仁心中不平,所以他决定自己进城找南燕雪说道说道。
她走运成了个什么将军,到底还是南家三房的女儿,论起来还是他姐姐呢!
她既养了余甘子,先别管被养成了什么放荡样子,总归待南家人还是有些情面的。
南期仁想着自己是三房的嗣子,也就是南燕雪的亲兄弟了,往后南榕惠、柳氏的四时供奉还要靠他的儿子来续,南燕雪怎么也应该同自己讲几分情面的。
揣着这个念头,南期仁往城中去了。
第75章你该不会以为将军会上赶着来当你嘴里的这个姐姐吧?
正月里,那条通往将军府的长街真是热闹极了。
杂耍的,剃头的,卖货的买卖人全都往这里涌,南期仁丁忧回来的时候曾去城西的衙门交办公文,衙门门口的街市甚至都不及这里人气足旺。
甚至东北角那原本的荒屋都被推掉了,新辟出来的空地上长满了人,南期仁瞧着人来人往的,大多提着菜篮,手里总提着几条鳞片亮莹莹的鱼。
“正月塘鳢鱼、二月鳜鱼、三月甲鱼、四月鲥鱼!现捞上的带籽活鲤喂!”渔户高声叫卖,浑身腥臭还乐呵呵的。
“那五月该吃什么?”一个灰发老头也提个小菜篮,不耻下问。
“五月?五月吃白鱼啊,六月吃鳊鱼,七月吃,诶?施夫子?您,您怎么自己来买菜了?”
渔户伸手想搀扶他,又怕沾了他一身鱼肠鳞片。
“前几日府里孩子一波波染风寒,阿临连着几日照顾他们,学堂里的孩子也染病了几个,他忙里忙外,每日光是药就几大锅呢,这怕是累坏了。我想给他做个塘鳢蒸蛋补一补。”
施夫子与那渔户面对面说话,南期仁只看见他的背影,虽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也没有多想就走了,没听见施夫子后头那句,“府里自然是什么都有,但这塘鳢蒸蛋是江宁菜,只我会做。”
渔户的嗓门大,笑道:“我给夫子您挑顶好的!再来一道糟熘塘鳢鱼片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