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王令淑的错觉,崔礼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沉静。他看了她一眼,提笔思索,随即专心写药方。
玉盏瞧了,笑道:“与夫人素日吃的差不离呢。”
这句话令王令淑猛地回过神。
“我没有病!”这盆脏水泼上来以后,所有人都将她视作一个疯子,谢家的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谢家以外的人也要被哄骗,“崔世兄,我没有病,是谢凛逼迫郎主说我疯了!”
“十一娘,癔症若不内服汤药、外自省自制,否则迟早会被人当作是……”
“不要说!”
王令淑几乎是喝断崔礼剩下的两个字,先前压抑下去的难堪,百倍翻涌上来。原来在崔礼眼中,自己本就是个疯子,所以才对他做出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那份账簿也会被他当作不重要的废品。
随手丢弃,或是送还谢家。
“你将它……”
话还没说完,崔礼头一次打断了她,温声说:“十一娘今日与我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必定履诺。若违此誓,崔某今日走出白云寺,断遭雷劈。”
王令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还要把账簿送去王家吗?
疯子的话他也要守信守诺,到了发誓以证诚意的地步吗?
“你……”
窗外的雨水已然停歇,只有风吹动潇潇凤尾,修长翠竹坚韧不拔,决不可摧。崔礼并不久留,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才回头朝王令淑看来。
青年温声道:“得知世妹病重很是挂怀,今日路过此地,又听闻世妹在寺中祈福,便想着看一看世妹近来可好。能够见到,我放心很多。”
王令淑无意识睁大了眼眸。
崔礼早就知道她“疯”了。
可他明知如此,却还是进庙看她。和她叙旧,也不是因为她强行相邀。
崔礼明知道她是个疯子,还答应了她的疯话。
并非出于敷衍与可怜,他似乎是,他似乎是仍将她视作王十一娘,并非是个“似人非人的疯子”。
王令淑呆坐在原地。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留在寺中,住了几日。
原因无他,王令淑不想回谢家,没人会喜欢一个笼子。
但是一连住到第五日,谢凛都没有让人来催。反倒是寺庙之中,隐约传出一些风声,朝堂上似乎是出了大乱子,牵扯的人中首当其冲便是尚书令谢凛。
这些若隐若现的消息,令王令淑警惕起来。
然而待在寺庙中,谢凛到底怎么样了,终究是听不到有用的。
她连夜回了谢家。
然而谢凛并不在家,偌大的谢家竟有些说不出的浮躁与慌乱。王令淑无心细究这些,她立刻便去找谢幼训,准备先将岁岁带在身边。
但是谢幼训的院子空了。
不仅谢幼训不见,连先前照顾谢幼训的丫鬟、仆妇,全都没有了踪影。
无论王令淑怎么审问鞭打,余下的下人全都咬紧了牙关,只是一味摇头。这时候,王令淑才发现,整个谢家的仆人甚至都被换了一遍。
这些不是几日前的仆人。
强烈的不安笼罩了王令淑,她将整个谢家都翻了一遍,能翻出的熟人竟然只有蕊娘。
柳蕊娘似乎早就等着了。
她倚坐在圈椅内,兴致勃勃打量王令淑。王令淑似乎已经好几夜没睡了,正常苍白的脸泛出不正常的焦黄,细看仍有斑驳泪痕,眼底乌黑,唇瓣干裂出血痕。
“岁岁呢?”
柳蕊娘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也不卖关子。
“当然是死了。”
“你的女儿谢幼训,死了好几天。”
“你这几天将谢家翻了个底朝天,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到谢幼训的灵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