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衡知道,她比所有人都疼惜他。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那是她亲自己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疼他。
她早就盘算着自己要走的吧,她其实早就盘算着自己要走的吧。
她给他做了能穿到三歲大的衣服,后来就没来得及做了。
她给他留下了什么?一个破香囊。
就连绣都没有绣完,稀稀拉拉,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针线匾里面呢。
他恨她。
他太恨她了。
既不爱他,又为什么要演的这般深爱,又为什么要抓住了他的心后一把碾碎。
她为了自己能跑走,这样对他。
她好残忍,好自私啊。
陈怀衡恨不能把她咬得鲜血淋漓才能解气,他恨得全身的骨节都在咔咔作响。
无数个深夜,陈怀衡都时常惊醒,他梦到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阿衡。”
然而一覺醒来,全是虚妄。
她不爱他,她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爱他。
不爱到了就连孩子都已经不能留住她了。
为了离开他,就连锦聿也不要了。
去找妙珠的人迟迟没有好消息传回来,陈怀衡等了一天又一天,一个月没有消息,两个月没有消息,三个月也没有
蠢笨的妙珠如有神助,让人找不到一点踪迹。
就连陈怀霖的府邸他都叫人搜过一遍了,显然,妙珠也没蠢到躲到他那里去,陈怀霖也全然不知道妙珠出逃的事情,不过,叫他那么一查便知道了。
她离开后,陈怀衡就再没睡过好覺了,他开始變得易怒易躁,那些处理了几年的政务早就得心应手的政务竟都再看不下去,每日看着那空荡荡的没有妙珠身影的殿就忍不住想要砸東西。
他也確实砸了。
乾清宫时常一地狼藉。
那些政务也都被他丢到了一旁,丢给手底下的人去管,他将自己关在乾清宫中,終不见天日。
落差是最难叫人接受的東西,本来他都以为触及到妙珠的心了,可是手才碰上去,她就毫不留情地抽身,留他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殿内。
自从妙珠跑走后,陈怀衡就再没睡过好觉了。
他时常睡不着觉,太医开的安神香也没用了,许多时候只有眼睛一直睁着直到受不了了才能歇下。
有时候好不容易入了梦,却又梦到妙珠,再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竟糊满了泪。
现在的皇帝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怖,谁都不敢凑到他的身前。
唯独锦聿能近他的身。
这是妙珠留下的孩子。
可他留不住妙珠。
锦聿没了带他的娘,时常整日整日的哭闹,嗓子都快哭哑了,宫人们不敢抱着他到陈怀衡的跟前,生怕他殃及了小皇子。
直到陈怀衡自己想起了他。
他抱着他,眼神又阴又冷的,他讽刺他,说:没用的东西,你连你娘都留不住,还有脸哭。
阴恻恻地说完了这句话,却又把锦聿抱得更紧了一些,用那始终紧紧绷着的脸贴着他那小小的身子,感受着他的心跳。
他是他和妙珠的儿子。
身上留着妙珠的血,是她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如果如果他真的找不回她的话了,那他就只有他了。
宫中上下一时人人自危,太后听说了他这处的事后都以为
他是撞邪了,恨不能找些道士来给他驱邪。
至于吗?
至于吗!
只是一个宫女罢,何至于此呢。
可是,她找的那些三流道士当然是没能近陈怀衡的身,连带着她被他毫不留情地赶出去了。
陈怀衡仍旧恨妙珠,真的恨她。
陈怀衡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想,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他身边,就算吃苦也要当着他的面吃,她做了这样的事,他不会原谅她的。
他一定会把她抓回来的。
她这次死定了。
可是,他又總在想,她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在外面钱又够不够花,有没有被哪些个不长眼的人欺负。
陈怀衡仍旧没办法从妙珠逃跑这件事走出来,每回待在殿内,便想起往事,整座宫殿就像是一座大熔炉,那些禁不起回忆的事情就像是一把把火,炙烤着他,非得将他烧成一团雾才够,他控制不住砸东西,好像唯独暴力才能宣泄他满腔的恨,可是砸完了东西,使完了身上的力气后竟又不禁委屈得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