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雕花长案几后,一身嫩绿色齐胸襦裙的少女趴在美人榻上,探出半个身子,用手去接叶片下的雨滴,衣袖与两鬓边蚕绡发带系着浅月白色晶髓,随风而动。
一支点翠蝶戏牡丹步摇在她髻上摇摇欲坠。
喻新词望着,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动。
奏乐起舞的一众伶人目光紧张。
不待有人上前,稚奴便将那支步摇扶正:“殿下,可是觉得这舞无趣?”
宋枝鸾拿帕子擦了手,道:“有点,喻新词人呢?他为何不在?”
喻新词未曾想到她会竟会提起他,含笑的表情稍顿片刻,随即在侍女开口之前,跪下道:“草民见过公主。”
“奴婢见过公主。”
“你来了,”宋枝鸾从榻上坐起来,喻新词这才发现她手中还握了一只宛若流沙般的摩尼珠,“若你不来,本公主倒正想派人去给你传话。”
“草民来晚了,望殿下恕罪。”
“莫紧张,本公主只是想告诉你一句,昨日离开花萼楼后,本公主顺便去父皇那帮你求了一份恩诏令,免去了你的贱籍。父皇见本公主中意你,还将你提拔成文待诏,虽有官职,但你日后只需随侍在本公主身边。”
底下跪着的人纷纷朝青年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
要知道,他们一入府,公主府里的掌事宫女便同他们说了,不要痴心妄想。若无允许,连公主殿下路过的香气都不准吸。
如今灵淮公主竟给了一人这样的荣宠。
喻新词僵硬的跪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消失,“殿下为何助草民?”
宋枝鸾摩挲着那颗摩尼球,道:“不为什么,本公主高兴。”
既然真的东西会让人疼,那么以假乱真也不错。
喻新词是她心目中兄长该有的样子。
还会给她的兄长带来无休止的麻烦。
那么帮他一把又有何妨。
喻新词低着头,自嘲一笑。
他以为如愿接近了宋枝鸾,但其实他才是先被宋枝鸾看中的人。若宋枝鸾毫无准备,这份递到他面前,免去贱籍的《放良书》怎会出现的如此快。
她也没有丝毫要掩饰的意思。
明明白白的让他承了她的恩。
尽管如
此,宋枝鸾仍是唯一给予他希望的人。喻新词动了动手指,磕头时眸底微红,“殿下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宋枝鸾扶起他,过长的裙摆让她轻晃了一下,喻新词反应很快,全然不顾紧盯着他手臂的玉奴稚奴和其他人的目光,扶稳宋枝鸾后,将她被水打湿些许的裙摆捧起。
宋枝鸾有些意外,但只停顿了一会儿,便笑道:“还挺上道。”
“日后你就与稚奴一起,跟在本公主身边吧。”-
东宫。
宋枝鸾来时,侍女传话,说御医正在为宋怀章请脉。
她表情担忧:“皇兄最近身子不快吗?”
侍女还没回,宋怀章倒是踏进了花厅,笑着对宋枝鸾道:“老毛病了,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闭门半月,也不知在府上琢磨些什么?”
“无非就是研究美人,好酒好乐喽。”
“哦?那是谁同我说,她非谢将军不可,若能嫁他,宁愿将后院的花花草草都拔净了。”
宋枝鸾脸上微红,“皇兄,你打趣我?”
宋怀章看宋枝鸾的眼神略有深意,可看到熟悉的神态,他不免觉得自己多虑了。
半大的孩子也是孩子。
他笑了两声,唤御医进来给宋枝鸾也号了脉,御医回了话,提起药箱离开。
“小鸾,虽然皇兄答应帮你,可谢预劲如果不同意这门婚,以当下的时局,父皇也不会强逼。何况父皇早有人选,你若想嫁给他,元宵之前都安分些,皇兄会在适当的时机向父皇提。”
宋枝鸾忙送不迭的点头,边笑边答:“自然!皇兄若能帮我达成心愿,日后也少不得有谢预劲助力,等皇兄即位了,也好接长姐回京。”
宋怀章摇头笑道:“什么即位不即位的,在我这说说也罢,可莫要在外头说,免得被有心人挑错。”
“正是因为在皇兄这里,所以我才会说这些话,皇兄,你当真会遵守约定的,对吗?”
“自然。”
宋枝鸾开心的笑了。
抬起头,眼神望向远处。
东宫里的荷花上落了残雪。
今年并不冷,可雪季却长。
“我记得,母亲过世后,皇兄你就黏人的很,到哪都要跟着姐姐,姐姐不抱你,你就不肯不走。我那时候想让姐姐抱抱,你就会哭,掰扯我的手,皇兄什么东西都愿意让给我,就是不肯把姐姐让给我,害的姐姐那会儿,白日里哄了你,夜里还要哄我,她也才刚刚失去母亲啊。”
宋怀章的眼神柔和许多,仿佛也被带入了那段回忆,“长姐如母,皇姐的确为我们付出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