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的夜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吊脚楼的青瓦上,像是无数只小手在抓挠。欧阳彻握着半块龙纹玉佩,听着阿箬在隔壁铺草席的声音,忽然想起六岁生辰时,母亲苏素曾用金线给他绣过一个同样纹样的香囊。那时的坤宁宫充满檀香与百合的香气,不像现在,每当想起母亲,脑海中总会浮现佛堂里那尊诡秘的神像。
"在想什么?"阿箬掀开竹帘,递来一碗姜茶,"长老说后日要带你去祭龙潭,练灵眸封煞得借天地灵气。"她的丝滴着水,银项圈在火光下泛着暖意,"不过今夜得小心,月潭方向的瘴气突然浓了三倍,守林人说听见林子里有铁链响。"
欧阳彻接过茶碗,指尖触到碗沿刻着的苗文——是"平安"的意思。他忽然想起白日里蓝禾长老的话:"内鬼就在苗寨之中,能不动声色引阴魂蛊入寨,必是精通苗疆术法之人。"他抬眼看向阿箬,少女正用帕子擦头,腕间戴着他送的中原玉镯,翡翠在火光下泛着幽绿。
"阿箬,你说如果有一天我现身边亲近的人其实藏着秘密,该怎么办?"他轻声问。
阿箬的手顿了顿,玉镯与银饰相撞出轻响:"苗疆人信蛊,蛊有双生,一善一恶。但若养蛊人起了二心,就算是双生蛊也会反噬。"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将一枚冰凉的东西塞进他掌心,"这是我新制的连心蛊,你戴着。若我有异心,蛊虫自会咬穿我的心脏。"
欧阳彻看着掌心里蠕动的淡金色小虫,心口烫。他刚要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凄厉的狼嚎,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阿箬抄起蛊囊冲出门去,欧阳彻紧随其后,只见寨中众人举着火把聚在中央空地,火光映着一个诡异的身影——那是个被铁链捆住的苗家少年,皮肤青灰,眼中却泛着不属于活人的红光。
"是阿山!"有人惊呼,"他不是三个月前坠崖死了吗?"
蓝禾长老手持铜铃向前迈进,却在看清少年脖颈处的铁链时骤然变色:"这是幽冥锁魂链,中原邪术里用来拘魂的法器!"欧阳彻灵眸开启,只见铁链上缠绕着无数细如丝的黑线,线的另一端竟延伸向东南方,直指紫禁城方向。
少年忽然出非人的嘶吼,铁链应声绷直,扫倒一片火把。欧阳彻挥刀劈向铁链,青鸾刀光却如砍在虚空中,铁链穿过刀光径直朝他面门袭来。千钧一之际,阿箬抛出金蚕蛊,金光与黑光相撞,爆出刺耳的尖啸。
"他的魂魄被人用蛊虫替代了!"蓝禾长老急喝,"彻儿,用灵眸找蛊虫本体!"
欧阳彻闭目凝神,灵眸中浮现出少年体内跳动的黑点,如同一粒黑痣长在心脏位置。他强忍着头痛,将刀光化作丝线探入,却在即将触及黑点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底响起:"彻儿,莫要怪母后"
"母后?!"欧阳彻惊呼,刀光紊乱,少年趁机挣脱束缚,朝着月潭方向狂奔而去。阿箬要追,却被蓝禾长老拦住:"不可轻举妄动,这是引蛇出洞之计。"他转头看向欧阳彻,眼神犀利如刀,"你在施术时看见什么了?"
欧阳彻攥紧玉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是我母亲的声音。长老,那铁链的方向是紫禁城。"
深夜的蓝禾居内,铜灯摇曳。长老取出一幅陈旧的羊皮卷,上面画着苗疆与中原的山川脉络,用朱砂标着七个红点:"这是百年前灵眸者陨落之地,每个红点下都镇压着一只阴魂兽。如今月潭的阴魂兽被唤醒,其他几处怕是也"他忽然指向紫禁城位置的红点,"这里本是镇压饕餮魂的所在,难道有人破了封印?"
欧阳彻看着羊皮卷上的饕餮图腾,忽然想起坤宁宫佛堂的地砖,隐约也是类似的纹路。他从怀中掏出半块龙纹玉佩,与羊皮卷上的封印印记对比,竟严丝合缝。
"这玉佩是我出生时父皇所赐,说有辟邪之用。"他声音颤,"难道是用来镇压饕餮魂的?"
蓝禾长老脸色凝重:"若真是如此,那你母亲在佛堂所供的神像,极可能是饕餮魂的载体。灵眸者的血液能解开上古封印,他们从一开始就想利用你"他忽然住口,目光落在欧阳彻腕间的连心蛊上,"阿箬呢?为何她没来?"
话音未落,竹窗轰然碎裂,无数黑蝶涌进屋内,每只蝶翼上都印着骷髅纹路。欧阳彻挥刀护在长老身前,却见黑蝶绕过他,径直扑向羊皮卷。蓝禾长老急忙抛出铜镜,镜光却在触到蝶群时瞬间黯淡,像是被什么吞噬了力量。
"是蚀光蛊!"长老惊觉,"能吞噬术法的蛊虫,只有阿箬的金蚕蛊能克!"
欧阳彻这才想起,自追击假阿山后,阿箬就再未出现。他顾不上多想,朝着阿箬的居所狂奔而去,却在推开屋门的瞬间愣在当场——阿箬正跪坐在竹席上,面前摆着一套中原漆器妆奁,里面赫然躺着半具人骨,骨头上刻着与月潭碎骨相同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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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你来了。"阿箬缓缓抬头,眼中竟有红黑双色蛊虫在瞳孔里游弋,"对不起,我本不想让你看见的。"
欧阳彻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为什么?你明明明明教我认草药,帮我练刀法"
阿箬苦笑,指尖抚过那人骨:"因为我是双生蛊的容器啊。"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青色胎记,形如展翅蝴蝶,"阿箬是我,另一个我叫阿鸢,专门替主人做事。"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了阿箬脸上突然浮现的诡异笑容,竟与白日里假阿山如出一辙。欧阳彻灵眸剧痛,这才看清眼前的少女周身缠绕着两条蛊虫,一黄一黑,正是双生蛊的征兆。
"主人说,只要拿到灵眸者的血,就能让饕餮魂彻底觉醒。"阿箬(不,此刻该叫阿鸢)站起身,银饰出刺耳的声响,"你知道吗?你母亲在佛堂每念一遍经,就用你的生辰八字喂一次蛊。那串人骨念珠,每一颗都是与你同月同日生的孩子"
欧阳彻只觉一阵眩晕,胃里翻江倒海。他想起苏素每次抚摸他头顶时的温柔,想起她绣香囊时哼的摇篮曲,那些记忆此刻都蒙上了血色。阿鸢趁他分神,甩出一道黑索,正中他手腕,短刀应声落地。
"别怕,很快就结束了。"阿鸢逼近,指尖弹出一枚淬毒的银针,"主人说要留你全尸,所以会用蛊虫钻进你的灵眸,慢慢吸食"
千钧一之际,蓝禾长老破窗而入,铜铃骤响。阿鸢闷哼一声,双生蛊受震,黑黄二色蛊虫从她眼中飞出,在空中扭成一团。长老抛出一张符纸,正中阿鸢眉心,她惨叫着倒地,化作一缕黑烟,地上只余那半具人骨,和一枚掉在角落的银蝶簪——正是欧阳彻初到苗疆时,阿箬送他草编蝴蝶的那日,她头上戴的那支。
"双生蛊共用一具身体,刚才那只是夺舍的恶蛊。"长老捡起簪,声音沉重,"真正的阿箬,应该还在某个地方。"他忽然看向欧阳彻的手腕,连心蛊不知何时已钻进皮肤,在血管里留下一道淡金痕迹,"幸好你戴着连心蛊,否则刚才恶蛊就该取你性命了。"
欧阳彻跪在地上,捡起阿箬的银蝶簪,指尖触到簪内侧刻着的小字——"箬"。他想起少女教他辨认草药时,指尖沾着的露水;想起她在演武场笑他刀法笨拙时,虎牙在阳光下的反光。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两个阿箬,一个是真心待他的苗疆少女,另一个是藏在暗处的蛊毒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