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钻进窗户时,苏瑶正蹲在婚房的储物间里整理旧物。阳光透过纱帘斜斜洒在地板上,在樟木箱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金影。这只陪了她二十年的老箱子,此刻正散着熟悉的木料香气——那是父亲生前最爱的味道,也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锚点。
"瑶瑶,婚纱店的王师傅说头纱要提前熨烫,问你下午三点方便送过去吗?"门外传来助理小夏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温和。
苏瑶应了一声,手指却被箱底一方硬物硌得微微疼。她轻轻拂去覆盖其上的素色缎带,露出那枚军牌扣——铜质的底面已经氧化出暗绿的锈斑,边缘被岁月磨出圆润的弧度,正面"中国人民解放军"七个字却依然清晰如刻,背面"林正国-oo"的刻痕里,还凝着半枚模糊的指纹,那是父亲最后一次给她系红领巾时留下的。
这是她第三次打开这个箱子。第一次是在三个月前,贺凌轩向她求婚的那个夜晚;第二次是上周整理婚纱时,她想找一件能承载父母祝福的信物;而这一次,当婚礼进入倒计时,当所有关于未来的图景都变得清晰可触时,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比华美的婚纱更重要——那是她生命的根,是她与父亲之间最隐秘的联结,也是她想交给贺凌轩的,关于"勇气"的答案。
"咔嗒"一声,箱盖被合上。苏瑶将那方军牌扣放进丝绒盒,又轻轻放进梳妆台的抽屉最深处。镜中的她穿着淡紫色真丝睡裙,梢还沾着刚洗过的湿润,眼尾却浮起一层淡淡的愁绪。三天前,她在财经新闻里看到贺氏集团收购海外医疗研究所的消息,评论区里总有人在质疑:"贺家大少向来只做稳赚的买卖,这次收购亏损严重的老牌研究所,怕不是又被哪个女人吹了枕边风。"尽管贺凌轩连夜召开记者会澄清,说这是集团布局生物科技的重要一步,但苏瑶知道,这场风波远未结束。
她想起上周参加行业峰会时,有位前辈半开玩笑地说:"小苏啊,你家那位现在可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你这未婚妻的位置,可得替他多分担些压力。"当时她笑着应下,可转身就看见贺凌轩在宴会厅角落揉着眉心——他最近总在深夜接电话,西装领口的纽扣常常松着两颗,眼下也添了几分青黑。
"或许,他需要的不是我劝他别太累,而是"苏瑶指尖抚过丝绒盒的纹路,"是他父亲没来得及给他的,关于责任的重量。"
傍晚六点,贺凌轩推开门时,正撞见苏瑶站在落地窗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客厅中央那张铺着喜帖的茶几上——他们亲手写的请柬,用的是父亲生前最爱的狼毫笔,墨色还带着松烟的清苦。
"今天累吗?"苏瑶转身接过他脱下的西装,触到布料上残留的香水味,不是他惯用的雪松调,而是清冽的柑橘香,"又去了医院?"
贺凌轩一怔,随即笑出声:"被你现了。"他指腹蹭了蹭她顶,"张阿姨的抗癌药临床试验数据出来了,效果比预期好o。她拉着我的手说,要等她康复了,亲自给你绣喜帕。"
苏瑶望着他眼底未褪的疲惫,喉头紧。三个月前,贺凌轩的母亲突脑溢血住院,这个向来以"商业机器"着称的男人,在icu外守了七天七夜,白衬衫皱得像团废纸,却在她递上温水时红着眼眶说:"瑶瑶,我好像终于懂了什么叫无力感。"
"凌轩,我有样东西想给你。"苏瑶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但先答应我,无论生什么,都要收着它。"
贺凌轩挑眉:"什么宝贝,需要我立军令状?"
苏瑶打开梳妆台抽屉,丝绒盒躺在月光里,像块温润的黑玉。当军牌扣被取出的瞬间,贺凌轩的呼吸顿住了——他见过太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却从未见过这样一件"旧物":铜质的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当年被泥沙打磨的痕迹,背面的刻字却依然刚劲,连"林正国"三个字的最后一竖都带着股不屈的力道。
"这是我爸爸的"苏瑶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妈妈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前,特意给我打的。那时候部队条件不好,他就用训练间隙的铜片,对着镜子一点点磨。后来妈妈改嫁,我就带着这个牌子长大。每次害怕的时候,我就摸一摸它——爸爸虽然不在了,但他的军牌扣还在,就像他在我身边。"
贺凌轩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背面的刻痕,指尖突然触到一道极浅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戳的。"这是"
"小时候调皮,拿铅笔刀刻的。"苏瑶笑了,眼尾泛起水光,"我想刻个瑶字,可手抖得厉害,最后只刻了个歪歪扭扭的半圆。爸爸看到后,说这是瑶字的根,等瑶瑶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贺凌轩忽然想起,上个月整理苏瑶旧相册时,见过一张泛黄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土坯房前,胸前挂着一方铜牌,在阳光下闪着笨拙的光。当时他还以为是玩具,现在才明白,那是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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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现在要给我?"他问,声音比预期中更轻。
苏瑶垂下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贺凌轩的手很大,指节分明,虎口处有常年握钢笔留下的薄茧——那是他每天批改文件留下的印记。"我爸爸是军人,你也是军人。"她说,"你们都教过我同一件事:真正的勇气,不是从不害怕,而是害怕的时候,依然选择向前。"
她抬头,目光灼灼:"最近看你总皱着眉头,我知道你在担心收购案的风险,担心舆论的压力,担心我们的未来。可凌轩,你忘了吗?三年前你在暴雨里等我,说就算全世界反对,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两年前公司破产,你说大不了从头再来,有我在;上个月我烧到度,你守在床边说瑶瑶,你放心睡,我哪儿都不去。"
她的声音微微颤:"这个军牌扣,不是要你替我承担什么,而是想告诉你——你看,我爸爸用它扛过枪林弹雨,我用它熬过单亲家庭的苦,现在我想把它交给你,让它替我们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不是一个人。"
贺凌轩的喉结动了动。他想起昨夜在医院陪床时,张阿姨拉着他的手说:"小贺啊,瑶瑶这孩子,命苦。三岁没了爸,十二岁妈改嫁,高中时为了凑学费去奶茶店打工,手被封口机烫出一串泡可她从来没说过一句苦。"当时他握着苏瑶的手,只觉得那双手比任何珠宝都温暖,此刻才明白,那温度里藏着多少咬牙坚持的岁月。
"瑶瑶。"他将军牌扣轻轻放进掌心,感受着金属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心脏,"我向你保证,这枚军牌扣,会比我的婚戒更珍贵。我会戴着它开会,戴它谈判,戴它去医院看张阿姨,戴它去所有需要勇气的地方。因为我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金属,是你爸爸的信念,是你妈妈的祝福,是我们爱情的根。"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丝绒袋——那是他托人从故宫请来的老匠人手工缝制的,绣着缠枝莲纹。"明天我就把它和婚戒一起戴在衬衫最里面,"他说,"这样就算脱了外套,它也在我心里。"
苏瑶破涕为笑,扑进他怀里。窗外的紫藤花正簌簌落在防盗网上,像谁撒了把星星。她听见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和记忆里父亲的心跳重叠在一起——那是血脉里的传承,是爱里的依靠。
婚礼筹备进入最后一周时,贺凌轩的日程表已经精确到分钟。但每天清晨,他都会在苏瑶的梳妆镜前停留三分钟:她会坐在镜前描眉,他就站在她身后,用指腹帮她理一理碎;她会抱怨头纱太重,他就笑着接过,说要"替新娘分担重量";而最让她安心的,是他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那里永远贴着一方温热的丝绒,军牌扣的轮廓隔着布料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