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先生办事体贴,想来替父王大选忙碌,必能妥善。”秦诏笑眯眯地给人斟酒,佯作无意道:“说起来,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父王,我还欠相宜先生三个铜板呢。”
燕珩应声,“哦?”
“那日停歇在驿站吃饭,因没带够银两,便是相宜先生替我付的。”秦诏道,“若是父王不许他来宫里,秦诏可否托公孙大人,帮我代为转交?”
燕珩轻笑,“区区三个铜板。罢了,公孙渊。叫这……”
公孙渊忙提醒道:“相宜。”
“嗯,叫这相宜着手操办吧。”燕珩道,“他既熟悉,便擢个百司……”他顿了顿,见秦诏歪着头瞧自己,便改了口,“擢个小尹也好,左右宫里的事情也好活动。”
公孙渊忙喜道:“谢过王上。”
燕珩轻哼笑,“若谢,合该谢这小儿罢。”
秦诏眉眼一弯,凑前去给人递酒杯,“乃是父王的恩情。分明是父王体恤人才,知人善用——哪里跟我有关系。”
燕珩把玩酒盏,漫不经心地应道:“你既知恩图报,提起这茬,寡人也算成你之善。”
——没办法,作父王的,总该以身作则么。
底下人又说些旁的,与人赞叹帝王风范,又品评各家闺秀,推荐起来。秦诏听得指头蜷紧,克制的挂着笑容,只好再去倒酒。
“听闻卫女娇柔,风貌绰约,乃有福气侍奉王上……”
燕珩知他所说是卫家女儿,名卫栖,乃是燕国有名的美人,三年前进献入宫,大约有几分印象。然而不等他开口,却有秦诏会错了意。
他不知卫栖,只知卫宴。
卫宴所托在耳,他不得已,开了口:
“父王,您尝尝这块鹿腿。”
说罢,再度将燕珩的酒杯斟满、殷勤的布菜,还往前跟前儿跪近了几分,体贴的将人袖袍捋在怀里。
他此刻,只恨自个儿不是美人。
若不然,必要“身先士卒”,替卫女倒在他父王怀里了。
燕珩:……
那声息带着调侃,“你这小儿,酒倒得这样急,岂不是要寡人吃醉?”
秦诏狗腿子似的将酒杯递在人唇边,轻声道,“父王……酒水解腻。您这样的风姿,岂不是酒量过人,千杯不醉?”
——这话还真没叫他说错。
——九国皆知,燕王饮酒如水,豪爵金盏,未尝醉过。
大夫们自对那酒不当回事儿,便又接着说道:“早些年,王上安于东宫,又因先王之故,未曾选妃。如今,也该趁此时机,择选后主。因其足三年,闺秀长居深宫,或有色衰貌老者,或有……”
不等那话说完,燕珩嗬笑,转腕将秦诏递过来的酒杯压下去,又朝诸臣道:“所言甚是,不过,依寡人看,若入主西宫,未必美貌,当择贤者。”
“话虽如此,可也该再……再选一批入宫。”
——再选一批?
秦诏手一抖,酒水洒了他父王一袖子。
燕珩垂眸,睨了他一眼,才慢腾腾地道:“往常照规矩,三年方才大选。前些年只是搁置,便三年后再说吧。王君勤勉,好为四海表率。”
他顿了片刻,将手搭在秦诏膝上,任由他拿帕子与自己擦拭,口中继续说道:“若是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只思青春美貌,未免遭人口舌,与大业无益。”
诸众顿时噤声。
提起“大业”,魏屯忙接话,“王上说的是。后宫之事虽紧要,却也重不过大业。如今赵卫相争,元气打伤,王上何不趁此……”
燕珩佯作无趣儿,并不接那话,只转过脸去看秦诏,抬手就掐住人的下巴,挑眉:“磨磨蹭蹭的,擦干净没有?”
秦诏忙点头,将绢帕收好,再去给人斟酒。
燕珩将视线掠过魏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今日诸位畅快饮酒,不必担忧政事。若果真有要事……改日再禀,也来得及。”
座下的人精儿都蔫了声儿。
劝战的那位,全然摸不清形势。而劝婚的那几位,则是家中娇女年纪刚过及笄,想趁此时机,再兴大选,将人送入宫来……
如若再等三年,过了年纪,便不好许人家了。
——这等大夫之流,自诩清白,却偏将钗裙裹作厚礼,献往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