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位却不想他。
这几日,燕珩正处在气头上,哪里想见秦诏?因而下了令,不许他迈进殿里一步。秦诏跪在殿外请安奉茶,连膝盖上蹭了一层泥灰,都不见燕珩心软。
德福出来传话:“王上是心疼公子,叫您同秦王好好相聚,如今生身的父亲来了,也好说说体己话,免得日后再想家。王上虽有慈父之心,毕竟不能替代。”
秦诏听出了德福的言外之意,也察觉到了燕珩那点不爽利。
他心中想顶嘴,哪里不能替代?——可面上却笑盈盈道:“父王说的也是。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宫了,只请您替我忙碌,将这碗茶奉给父王。”
德福微怔,坏了。
难道自己说的太委婉,秦诏才没听出来?
因而,他又变着法子的提醒道:“这几年,王上待您,比秦王之情还要深厚几分。只是……养身如何比得生身呢?王上怎好夺人所爱呢。”
秦诏装作听不出来,点头道:“多谢父王恩赐,秦诏明白了。”
德福:……
眼见秦诏搁下茶杯便站起身来,抚袍走了。德福纳闷儿,才一月多不见,怎么感觉秦公子变傻了?
燕珩可没觉得秦诏变傻,他冷哼:“自见了那老匹夫,喜得什么都忘了。”
德福讪笑:“兴许是年纪小。许久不见,有几分思念也正常。”
“正常?”燕珩嗬笑:“你莫不是忘了,吾儿刚来时,那浑身的破烂?叫人牙碜。老匹夫恶毒,这样待他,又逼他作替罪羔羊,撵着来作质子。”
——可说呢!但……质子,不是您要的吗?
德福不敢说话。
燕珩转眸睨他,又撂下一句:“跑得这样快,难道真要跟人走不成?若他这样想父亲……”
德福惊诧,以为他们王上要放秦诏回国,哪知燕珩下一句话便是:“那就叫老匹夫多在寡人的燕宫……住几日。待住到吾儿不想他了,再走。”
德福:……
好么,这是要“连人带爹”的扣下啊。
秦厉哪里知道燕珩的心思?他叫秦诏哄得五迷三道的,这会儿正筹划着,怎么到燕王面前卖弄父子情深呢。
朝贺宴前夕,他请恩见了燕珩一面,拘谨地坐在对面,与人寒暄道:“王上近来可好?我那小儿,没给王上添麻烦吧?”
燕珩冷睨了他一眼,嗬笑。
秦厉嘶声,喝了口茶水掩饰尴尬,又问:“此次来燕,庆贺中秋,兄也想念王上。一来给您作贺,二来,也该去祭奠一下父王的。”
说着,他试图将话题往父子情深上引道:“原来,父王便疼惜我们,如今王上又疼惜我那小儿,叫我倒有几分羞愧……”
燕珩眉眼不动,轻飘飘的撂下一句:“是该羞愧。”
秦厉:“额……那、那——这,也是。”
“寡人问你,秦诏住在秦宫何处?吃穿几何,你可曾问过?”燕珩闲饮一口茶水,慢腾腾地将目光落在他脸上,压迫感将人逼得说不上话来。
秦厉战战兢兢答:“是、是有些……琐事、……耽搁,才没问的。”
燕珩搁下茶杯,杯底撞在桌面上,轻发出“咚”的一声,吓得秦厉“腾”地就站起来了。
“……”
燕珩回眸,瞥了他一眼,眉眼含了两分不悦:“作甚?”
秦厉恍如惊弓之鸟,轻“啊”了一声,赶忙又坐回去,因紧张而将脊背挺得笔直:“王上见谅,方才……犯糊涂。”
燕珩懒得理他。
只不过,心中实在费解,怎的这样窝囊的老匹夫,能生出秦诏那等小子来,怪哉。
秦厉沉默了一会儿,又试图挽回几分颜面,便解释道:“先前,我虽疼爱诏儿,却因他的母亲早亡,触景伤感,故而不忍相见。方才让您误会,是冷落了他……实则不然,这满秦宫上下,都是知道的,我心中最疼的,便是他了。”
燕珩摩挲袖口的指尖微顿,冷哼。
秦厉顿时住口,直到瞧见燕珩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方才继续开口:“如若不然,也不会将他封为储君了。我本想着让他到您膝下,历练两年,方才归秦继位,岂不正好。”
少倾,见人不语,他又一面打量燕珩的脸色,一面小心说道:“哪里知道……诏儿这一走,我心中实在思念。常辗转反侧,夜深难眠——您必是体谅我这为人父的苦心的。”
燕珩抬眸,挑眉道:“寡人又不曾作父亲,如何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