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想着,秦诏凑上去,在那位难得浮肿的、色泽变浓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他带着满身风雨和伤痛、又含着满腹的苦闷睡下去……
而那位,却忽然睁了眼,为方才那一个珍惜的吻,轻轻地弯了嘴角。
这小混蛋。
果然狡诈,最喜欢往人心间钻。
翌日,秦诏拿腿弯将他父王“蹭”醒。
燕珩阖着眼,都不必看,便精准赏了他一个巴掌。紧跟着,帝王轻轻给了他一脚,哼笑:“滚下去。”
秦诏灰溜溜地爬下床。
他弯腰,在地上去摸自个儿被人扯得七零八落的衣裳。可那位却轻笑着出声:“唤德福给你拿新的……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子了。臭烘烘的——再不要靠近寡人。”
秦诏小声“哦”了一声,腹诽道:昨儿您亲的时候,可也没嫌呢。
德福这样的鬼机灵,早在昨晚,便从祁武那里得了信儿,这一应用物岂不早就准备好了?只不过,在瞧见人高大出来这样一圈后,还是轻嘶了口气。
这位,怎么像吃了仙丹似的,长得那样快。
他忙忙地叫人再去换,才又给秦诏打理干净,栉发理冠。
待一切妥当,秦诏复又回身,往燕珩床边跪下去,声息分明克制,却莫名往外淌柔情:“父王,我该走了。您昨儿说,若不胜,便再也不要来见您。我想了一夜,才明白过来……您说得对,我正该这样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能总靠着父王?您放心,此战,纵死,我也绝不后退一步。”
他凑上前,想要再吻一下,那位却睁了眼,凤眸睨着他,里头潋滟光色,自有深沉的意味。似审视,似质疑,似纵容,似不舍……
秦诏哑声,愣是不敢再凑近一点。
燕珩轻笑,声息柔的不像话:“乖,晨间做了你最爱吃的蛋羹、玉粉蒸糕、金穗粥,还有嫩羊羔腿……”他抬手抚摸人的脸颊,凤眸促狭:“许久不见我的儿,该留下来,陪着寡人吃过早膳再走的。索性……尽尽孝。”
秦诏不舍,便犹豫道:“可是……”
“没有可是,秦诏,这是寡人的命令。”
秦诏这才称是,跪在他身边,伺候他起身、并扶着金靴替人穿戴鞋袜。他一面这样做,一面歪着头问:“父王,以后,您不要再这样说,我不是尽孝——所以,不要再那样唤我了。”
燕珩哼笑:“哪样?”
秦诏这才想明白,那句“我的儿”横亘在两人之间,更像是大人瞧不上小儿的作为。因此,干脆跟人坦诚道:“就是……我的儿、吾儿。总之……我不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父王的公子。”
燕珩挑了眉,金靴踩在他膝上,顿时生了三分不悦:“不是寡人的公子?”
“我……”秦诏心一横,抬眼望着人,也不再喊“父王”了,只强调说道:“正是!王上,我乃秦王。您……再瞧不上我,也要将我当作大人。”
“哦?秦王。”燕珩轻嗤笑,却没跟他争,只问道:“那,敢问这位威风的秦王……还要不要吃那羊羔腿?”
秦诏去摸人的手,没出息道:“吃。”
秦诏许久没吃做得这样精细、恨不能一碗粥都要几百道工序的早膳了。他吃得香,唇瓣沾了油光,满足得连肩窝的伤患都好了大半。
燕珩好笑:“瞧你。”
秦诏扶着碗,坐到他父王身边儿,弯了弯眼睛,笑起来。
燕珩不解:?
紧跟着,秦诏便擒住他的指尖,搁在自己嘴角,轻蹭了一下,只将那粒金色的碎子抹在指尖上,叫他放肆的含了进去。
秦诏又舔吃了两口,方才松开人:“得您招待,浪费……不好。”
燕珩垂眸,捻了两下指尖的水光,而后又睨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来,那口吻分外危险:
“看来,是寡人吝啬,昨儿发了善心,却没‘喂饱’秦王。劳你这样替寡人打仗——却吃不饱便走,这叫什么话?”
听那几个字儿,秦诏莫名打颤儿。
那“秦王”陌生、“喂饱”却有深意……不知怎么的,他那张脸跟着发热。眼下,虽馋得骨头缝里冒痒痒,却抓不到,又生怕燕珩强宠幸他,便只得谨小慎微地讪笑:“饱了……真饱了!”
燕珩哼笑,吓唬人似的:“当真?不如留在燕宫,寡人也给这位‘劳苦功高’的秦王……接风洗尘。”
秦诏知道燕珩话里有话,只得惶恐摇头:“还、还是不用了,父王。再有一会儿,我便要走了。”
他一会儿王上、一会儿父王,一会儿燕珩地乱叫,估计心里也是热油似的蒸煮。好在,燕珩并未执着纠正他的称呼,而是看在人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勉强纵容他几分。
眼见他这样说,可目光却舍不得挪开似的,分外纠缠。燕珩便道:“陪寡人再下一会子棋,如何?”
秦诏心里没底,还为战事担忧,哪有那等闲情逸致想着下棋?可他因为不舍,到底也点了点头:“恐怕只有一会儿,再不能耽搁太久。”
燕珩不以为然,哼笑道:“堂堂王君亲征,若是三五个月不在,便要败了,依寡人看,这仗也不必打了。要那大将做什么吃的?——难不成你只困在战事上,便能养好你的秦国?”
秦诏道:“您教训的是。可……”他“唉”了一声,急得叹气:“只因……我心急。”
“嗬,急什么?不争气的蠢货。”燕珩优雅地起身,朝殿外走去。见秦诏没乖乖跟上来,他复又顿住脚步:“嗯?”
“愣着做什么,还不随寡人来?”
秦诏称是,忙站起身来,跟了上去。待到棋盘布下,那落子挑破关键的局面之时,秦诏方才“嘶”了一声,抬头去看他:“父王……”
燕珩挑眉:“嗯?”
“您怎么下这儿……”
那关键一道防线被燕珩点住,秦诏进退两难。他若退,对方围堵追吃,拣去这块顶好的位置。他若强落子,恐怕要吃亏,反叫他父王连别处的棋眼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