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予治递上去的是一张水利图纸,那是燕珩才来那日,瞥见久久搁置的“秦王心头大患”之一的批语,特意安排他去着手操办的。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需从长计议,谨慎安排。
因而,叫他早早地去做。
快一个月过去了,年予治才拿出一张草图,还是工匠们日夜不眠,研究出的成果。年予治先是跪,得了恩准才敢靠近几分。
燕珩指着图册上的标注,问话。
年予治便一一答话,惊觉燕珩连这样细致的地方也想到了,不仅胸襟开阔,信守诺言,有帝王之气;这心细如发之处,也叫人自愧不如。
年予治声音里有几分喜意:“您说的这几样,可谓紧要,小臣竟没有想到!多谢太上王指点……”
燕珩道:“无妨,再去琢磨,依寡人看,还要更好。”
年予治忙不迭地点头,又千恩万谢似的给人磕头——因挨得近,燕珩便将那册子递到了他手里,声音平静:“去罢。”
秦诏竖眉:……
往常他父王都要丢了在地上,叫那群不长眼的小臣自个儿去捡的!凭什么轮到他,倒要亲手给了?
年予治才要走,秦诏就出声了:“年予治,你这贼子,见了本王也不行礼,也不问候,急匆匆地要去何处?”
燕珩微顿,听见那话,微微勾唇,冷笑。
他分明觉得秦诏这话,是冲他来的,难保不是嫌他“逾矩越权”,抢了他“秦王”的权柄,因而,也有两分不高兴:“寡人唤他有事,怎么?倒妨碍你了?——嗯?秦王。”
那话凤威十足,秦诏不敢忤逆,只得道:“并没有,父王,瞧您说的,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您不叫旁人来打扰我,偏他进来了,这样的殊荣,他是个特例,我便问问。”
特例?秦诏快酸死了。
“年予治,你来……本王有话要跟你说。”
年予治纳闷儿,但还是含着笑进来了,那眉眼间的关切再真诚不过:“王上,您可好些了?小臣不敢打扰您养伤,方才没有与您请安……绝没有冒犯之意,还请王上见谅。”
秦诏没答,反而上下睨他,哼笑道:“手里拿得什么,给本王瞧瞧。”
年予治递上去,幸好,只是一张开凿水渠的图纸,再没有旁的见不得人的东西。
秦诏左翻右看,生怕漏掉什么秘密似的,实在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才打量他:“为了这个才来的?”
“正是为此。”年予治不知其意,忙又问了一遍:“王上,您身体可好些了?”
“好些了,不妨碍。”
“那太好了!”年予治望着他,满目喜色,皆是对此功业的欣然。
他道:“这是太上王特意嘱咐的,是因丘邑那道长河,开凿挖渠,兴修水利。可不是个利于千秋的好事儿,若有了这条河,灌溉及时,两岸多少亩的良田可成——这条长渠,可一路挖到秦国去,人人种地可用,岂不是再不必农忙时,为了争水打仗了?”
秦诏才要点头,年予治又道:“不愧是天子,不愧是咱们太上王。这样的高阔眼界、高瞻远瞩,不得不,叫臣心生仰慕啊!”
秦诏:?
年予治并没有往别处想,赞叹:“天子神威,有此明君两位,岂不是披肝沥胆,人皆追随之!”
秦诏“嗯”了一声,那是疑问:“仰慕?”
年予治笑着,郑重点头:“正是。臣以为您已经是高明,可没想到,论政事,咱们的太上王——”
他后头那句话还没说出来,秦诏就挑了眉,“哎”了一声。
那意思想要问罪似的!
不等人再问,秦诏就又哼了一声:“出去,走、走。”
年予治傻问:“去哪儿?”
“走走走。”秦诏压住那口气,恶狠狠道:“本王忽生恶疾,头疼,叫你出去。再不走,就赏你那你两杖子——叫你三个月坐不了轿子!”
吓得年予治忙行礼告退:“那、那小臣不叨扰王上了,还请王上,安心养息。”
秦诏轻轻地哼,而后望着年予治仓皇告退的身影,恶劣地磨牙。这个年予治——惯是精明,竟敢趁着本王病重,来讨父王的欢心。
待他将人吓跑了,燕珩才缓慢发问:“作甚这样?”
秦诏哼唧:“看他不顺眼。”
燕珩道:“往后,你的人臣,寡人不会再管了……你也不必作出这副模样,将人吓走。”
秦诏没听出言外之意,却嫌他父王替他说话:“燕珩,你变了,我不过才说了他几句,又没有罚他,你便不高兴?”
燕珩轻哼,“寡人没有不高兴。那是秦王的臣子,秦王想罚就罚,想杀便杀,寡人并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