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祭祖的大旗,便挂着“秦”和“燕”。
四海传颂天子仁德,以德行感化了秦王。只有燕珩自己知道,秦诏的暴戾最后都用在了什么地方。除了清戒的这一个月,他都没能睡过一个囫囵觉。
仿佛泄洪的闸,秦诏那压制了许多年的爱欲涌上来,实在过于疯狂。
凤鸣宫的灯火,总要奄奄一息到天亮。
燕珩竟也开始后悔,当日不该喂这狼子吃那么多汤药。如若不然,岂能叫他这样多的火,滚烫地翻腾在肺腑中?远的不必多说,眼下,秦诏只要一看见他,就两眼放光。
秦诏怔怔:“燕珩,你还是那样美。”
燕珩轻咳一声,“放肆。”
秦诏是来接他上轿的。
两人一身华衣锦服,制式不同,然而颜色相近。秦诏配冠,燕珩饰帝王冕旒。赤金帝王袍挂在两人身上,却穿出截然不同的气势和风度来。
一个威严脱俗,清高绝尘。
一个霸道冷厉、满身杀意。
连仆从们都不敢多看一眼。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秦王只有在凤鸣宫里才满脸堆笑,这会儿沉下脸来,倒比天子还冷三分,战场上挥刀日久,那杀意便散不去了。
秦诏单膝跪地,请他踩着自己上轿。
而后,竟不顾礼俗,紧随其后,兀自钻进燕珩轿子里。
仆从们听见里头传来一句含着笑意的“滚下去”,然而却不见秦王出来。片刻后,大家只瞧见一只手掀开轿帘探出来,轻拨两下,示意起轿。
德福失笑,扬声唤起轿。
燕珩不悦:“秦王失礼,有轿子不坐,为何过来与寡人挤着?”
“天子饶我一回,叫我伴着您一同去吧。路程远一些,这一路没人做伴,岂不是无聊?再者,我顾念您的安危,须得近身……哦不,贴身护着您,才好。”
燕珩都被他气笑了:“毫无风仪。”
秦诏并不在乎风仪,他只在乎能不能和燕珩贴得更近一些。
他问燕珩:“待会儿,咱们是先去祭拜父王呢,还是先去祭拜母后呢?”
燕珩挑眉,露出好笑的神情,似乎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秦诏小声解释道:“你父王,也是我父王嘛……咱们都成婚了,我总不好叫他先祖父吧?”而后他又说:“叫你祭拜秦厉未免强人所难……你就同我见一见,我母后便好了……”
燕珩哼笑:“天子祭祖,怎会祭你秦家的祖?”
秦诏去牵他的手:“这话说得生分,咱们二人成了婚,哪里有什么秦燕之分,往日里,连你我之分都没了。”
燕珩狐疑看他,总觉得“你我之分”有点下流的意思。
但秦诏浑然不觉:“燕珩,你不知道,我母亲,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咱们二人成了婚,我想让她见见你……”
“嗯。鲜少听你说起她。”
“我母亲名叫白念危,当初本是被秦厉强娶入宫的。我外王父是个主战派,因和秦厉政见不同,故而被他欺辱、狠心杀害。秦厉杀了人,想要安抚众臣,又见我母亲美丽,方才……”秦诏叹了口气:“可惜我外王父一生战功赫赫,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燕珩意味深长地睨他:“主战派?”
秦诏抬眼看他,颇不好意思地点头:“嗯,正是,和燕国打。”
姓白?战功赫赫,和燕国打——燕珩眯起眼来:“你外王父,是谁?”
秦诏道:“白鄂。”
燕珩:“……”
世仇。
这绝对是世仇。
若是燕正在世,哪怕叫他娶个乞丐,都不会叫他娶了秦诏。毕竟,燕正能算得上一生之敌的男人,少之又少,白鄂就算一个。
燕珩挑眉看他,仿佛不敢置信似的:“白将军一生,也算正派。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孙——寡人不信。”
“我这样的?我哪样?”秦诏凑上去咬他嘴角:“燕珩,你说清楚,万万不好污蔑人的。”
燕珩哼笑道:“依寡人看,咱们还是,各自祭拜,不好相见。先王生前,对你们白家……”
说恨之入骨严重了些。
似敌非友,惺惺相惜还算合适。然而——咬牙切齿。
秦诏道:“我都嫁给你了。我生是你们家的人,死是你们家的鬼。我就是投胎到阎罗庙里,也得叫他一声父王,凭什么不叫我去祭祖?”
燕珩睨了他一眼:“……”
现在悔婚,似乎有点晚了些。
当然,秦诏也不会同意——他道:“夫君……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呗。”
不知怎么回事儿,秦诏叫他夫君,比叫父王还顺口,若不是燕珩有意叫他住口,秦诏恨不能一口一个挂在他耳朵边儿,要将人喊得头疼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