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苍茫雪幕里,两位侯爷正静坐殿里,给燕珩说小话呢。
不出秦诏所料,他们果然作了这样一个提议,燕珩微微笑,心中忽然想到,纵他真有一个王后,选谁做东宫来抚育,总也要问问人的意见吧。
再者,燕枞跟秦诏差不了几岁。小时候拿来搪塞几年尚可,如今,确实不妥了。
那两位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与人说的时候,不出意外又遭到了燕枞的拒绝。
平津侯说:“你今日走那么快做什么?也该去拜见王上,跟他多走动走动。”
“我才不要!”燕枞怒道:“我知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可是,那个秦宫,我一天都不想多待。实在不然,我回燕城总可以了吧?”
大家不知他何以这样生气,纷纷去劝。
谁知道,燕枞更生气了,几乎委屈地要哭出来:“这么多年,叔父若是喜欢我,早便叫我去宫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们不要总逼我再去讨人嫌!”
他说罢这句话,也不管他们怎么想,就疾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叫下人将那些雪白袍衣都拣出来,通通拿剪子铰烂了:“上赶着做人儿子吗?我燕枞,何时那样没骨气,以后,再也不要将白色的衣裳拿给我穿。”
仿佛,沿着燕珩的喜好,塑造出一个好孩子,便可以博得人欢心,再图谋富贵。
可是,燕枞乖顺,容貌姿态都能模仿得其一二分,就连说话,做事,也循着他的样子去雕琢。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燕珩也未必真喜欢。
偏偏那个行为乖张、惹是生非的秦诏,却叫人疼得珍宝似的。
燕枞被秦诏今日那两句话刺痛,恨得牙根痒痒——不就是个破东宫吗?真想叫他做,他还不稀罕呢!
平津侯并其父亲,都跟着叹气。但他们却没搞清楚,燕枞到底为了什么,才突然这样抵抗,对这事生气不理的。
自打这之后,燕枞果然不叫人再提一句,不仅如此,还死活不肯再进宫里了。
大家无法,也不能强逼,毕竟这等事儿,也不是说两句好话就能成的。
待这场雪过去之后,事关姻亲之事,两位侯爷又连着去宫里见了燕珩几次,因今时不同往日,那主意都不得法,不仅没劝谏成功,反倒叫秦诏在暗处,夹枪带棒讥讽了一通。
眼见这俩老头都下不来台了,燕珩才只好开口道:“叔父们也不必再为此事担忧,寡人心中自有决断。至于燕枞,他好学聪敏,这些年也算出色,寡人自会委以重任。待年后,便赏他个合宜的官位,好好去历练。”
话都说到这里了,两位侯爷也没法再说下去,他们只好站起身来,瞥了秦诏一眼,跟燕珩告退。
待人走了,秦诏立刻就扑进人怀里了。
那口吻急切——“燕珩,你不会再爱别人了对吧?”
外头仍旧寒冷萧瑟,显得凄凉,倒是宫殿之内,暖热如春;身侧的温馨小炉,连夹层都烧得发红,慢腾腾烘足了一片热气。
燕珩露出微笑,分明很难解释。
他将秦诏养在手心十载,疼爱和纵容,如他所爱了二十年的江山。哪里还有力气分出来,去爱一个别的人呢?
但他盯着秦诏,却哼笑道:“寡人不知,秦王说的是谁?”
这位秦王委屈:“谁?谁都不行。他们隔三差五便要来求见,还说请你去赴家宴,什么家宴?依我看,这秦宫就是你的家,万万不要再见才好。”
“难保他们,不是想送个孩子给你养。”
“燕珩,我心里难受。”
燕珩垂眸看他,好笑:“送个公子也好,免得宫里冷清,四下里朝臣又聒噪。为这样的小事,你难受什么?”
秦诏有点难以启齿,他总不能说,除了夫人的醋,就连孩子的醋也吃。
再看燕珩,他本就大自己七岁,行事作风过于稳重,不——于秦诏而言,简直就是迂腐,恐怕不能理解他的心。眼瞧着他说起来,竟像没事人一样,压根就没想到那处去。
燕珩追问:“嗯?”
秦诏模棱两可:“你有我这样一个孩子,就好了。反正……不好。依我看,那公子,暂时的也不要再管。”
燕珩好似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捻着秦诏的唇瓣,笑:“都说了,你不是寡人的孩子。别的暂且都能放一放,只有婚事,就在眼前了……”
为了他的例外和恩宠,为了他的唯一和纵容,秦诏早就不知“恩将仇报”多少回了。听见这话,又忍不住去吻他:“我知道,已经,没几日了。”
阳春三月。
河岸消冰,拂柳微扬,草芽弥漫在山河之上,长出一片绿,整个临阜都洋溢在庆贺的喜悦之中。满城披红挂绿,热闹非凡。
天子大喜,赦天下,凡三等之下罪,可回氏族之中服刑,或以劳代刑。
秦王“出嫁”,空喜轿自秦宫出,沿着临阜长街转了整整一圈,高头大马披挂红绸花,四处给老百姓洒喜糖、银钱、海珠,可谓之风光尽出。
宫内设宴,朝臣相贺。
阔大长宫,四处挂满了“喜”字,百人之队伍沿着所设之道站立,山呼庆贺。
为坐轿子还是骑马,秦诏还“据理力争”了一番。平日里,秦诏将人顶得太狠,几乎夜夜不停,燕珩带着腹中一点愤懑,故意戏弄他,偏叫他坐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