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冬青犹豫了一下:“没事,医生说只是吓到了,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医生说,他妈妈有风湿性心脏病。
陈冬青不懂什么风湿性心脏病,但他本能地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治的病。
否则,医生又何必对着他叹气,又只是拍拍他肩膀:“让你妈妈多卧床休息。”
但他妈什么也不知道,甚至躺在病床上还在自责,怪自己没轻没重:“我不该自己上去的,我该用菜篮子砸他,那我就不会摔……”
要是不摔,就不会进医院,她执拗地觉得自己又给儿子添了负担,“要是我没有摔就好了——”
家里还有个必须定期吃哮喘药,来医院做雾化的妹妹。
陈冬青心里充斥着苦涩,他不知道为什么日子就变成了这样。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在宋明瑜面前说,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儿。
对方只是好心帮他解围,他要是还抱怨,那不就是逼得别人要对他伸出援手吗?
陈冬青做不出来这种事。
“……今天,谢谢你们。”
少年的声音很低,带一点少年人的微哑,“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遇到袁哥他们,医药费,还有饭钱,我赔给你们。”
“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
宋明瑜现在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年代,却遇到一个名字一样,长相也一样的人。
或许没几个人心情能够平静。
陈冬青。
说实话,宋明瑜去找公安那会,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少年的名字也叫做陈冬青。
冬天的冬,青色的青。
和少年本身一样,眉目间带一点冷。
尽管两人就隔着一个座位,还是能感觉得到他身上那股与人不亲近的疏离感。
只不过,他哪怕抿紧了唇,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仍旧出卖了他的内心。
他有些不安。
陈冬青知道宋明瑜没有恶意。
在来医院的车上,他在后面陪着他妈,却也听到了前排两人的交谈。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接到过来自于别人的善意,宋明瑜的亲切,让陈冬青有些坐立不安。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宋明瑜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陈冬青觉得,她明明是在看自己,可是目光里却好像穿过了很长的时光,仿佛他不只是他自己,还是另一个人。
陈冬青下意识把打满补丁的袖口往手心里藏了藏:“……宋老板。”
早在那群公安来的时候,陈冬青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听见那些公安很客气地叫她“宋老板”,又和她寒暄。
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明瑜”的老板,宋明瑜本人。
南城没人不知道“明瑜”,他当然也不例外。
妹妹陈念桃身体稍微好一点,还不用一直住院的时候,甚至还缠着他在流动摊位上买过一碗明瑜酸辣粉。
只不过吃了一口就呛咳起来。
妹妹笑着说,自己忘记了不能吃辛辣的东西,“哥哥,便宜你啦!”
后来那大半碗都进了他的肚子,陈冬青知道,是妹妹在用这种方式照顾他。
那一碗小小的明瑜酸辣粉,他吃了快一个小时,才能忍住酸疼的眼眶不要流眼泪。
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和“明瑜”的老板打照面。
和公安说话的时候,她甚至还不忘低声问他有没有事。
袁哥他们找茬的时候陈冬青都没有哭,可她那么温柔地和自己说话的时候,他却很想哭。
只是残存的自尊心让他最终咬着嘴唇摇头,悄悄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出去。
他衣服上的补丁和她手腕上那个做工精致的手表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镜头画面里。
他叫了一声“宋老板”,开口打破了宁静,随即发现她的目光投了过来。
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他的样子,和人撕扯留下来的狼狈,一张憔悴的脸,还有眉头的疤。
陈冬青有些局促地重复道:“医药费和饭钱,我要怎么还给你们?”
“真的不用。”宋明瑜摇摇头,“谁碰见这种事都会帮忙的。”
谁都会吗?
陈冬青苦笑一声,事实就是,他不是第一次遇见袁哥他们来收“市场管理费”。
这所谓的市场管理费,谁都知道是收保护费的借口,一个码头,哪有什么市场摊位可言,否则那些摆地摊的还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