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手黏糊糊的血,就来拉他:
“走。”
那颗人头一到他手里,他就好像也魔怔起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今夕何夕了;
身体也不受控制,分不清是想不想去,已先往后撤了半步,行一礼:
“兄长去吧,恕我不能随从。”
他兄长的表情又困惑起来,幅度大得有些夸张;
杨荣清就更加确信了:对方此时的状态绝非正常。
好像又迟钝又灵敏,不紧不慢,又有些用力过猛;
眨一眨眼睛、脸转个角度,都像是使了全身力气。
还是快让爹看看吧,爹总有办法的。
杨驻景也不强求,搓了搓手上凝固的血,扑落扑落,神神叨叨地走了。
杨荣清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问那些老兵:
“劳烦,这样东西该放在哪?”
那些久经沙场的精锐兵士却都见鬼似的看着他,缩在一起,给他指了指登记的地方。
如此一个白面书生似的长相,又没杀过人;
竟能如此平静地拎着人头,好像拎着半棵白菜似的。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杨家两位公子看来是没有一个善茬……
……
他撩开门帘,主营里竟只有爹一个人。
爹是在迎接他——不对——也可能是要骂他打他了。
杨驻景强行镇了镇将要沸腾起来的心绪,规矩行礼,称声“主帅”。
军营里哪有父子呢?
该怎么叫,就怎么叫——不过,军营里应当是可以有兄弟的。
他每天荣清长荣清短的,也没人不许他叫。
主帅本面向着墙上挂的舆图,闻声顿了顿,才缓缓转过身来看他。
绷着表情,明暗不定,问他:
“你杀了几个?”
为何只问他?
还有那些叔伯们,不对,或许,该叫哥……?
他神游天外,只听见自己说:
“四个。”
“前三个、用的是弓;”
“最后一个靠的太近,就拔了他的刀。”
那人贴近要撞他的马,卡住了他出鞘自己腰刀的角度。
他扫了一眼,拿弓抵了一下;
一伸手,便也就摘到了。
“……很利,好用。”
他低着头,瞪着眼,说的是那把刀。
砍头很快,只一下的事儿,那些卷毛就扬起来了;
可惜砍过后就豁了口,此时应当正在战利品堆里萎靡躺着。
主帅仍盯着他,他没抬脸也能感觉到。
军营中,末将回话本该直视上级的;
他这样本该受军棍的,可是他立了功……立了功?
对,立了功。
他在心里点点头,给自己看。
“感觉如何?”
爹问他。
这一次是爹了,主帅不会问一个小千户这种话。
杀敌是天经地义的事,杀人却不是他一个小孩子家该习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