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尚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不至于忘性大到那个程度。
他听说这种信发起来很麻烦,加急耗财耗力,平时师生间也只用平常折子。
这急信来的蹊跷,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
安芰捧上信封,尽可能不让自己手抖。
信封糊的严实,边角上却穿了一根细细的红线——与沈厌卿在崇礼二年返回的第一封信上的一模一样。
这种红线,从文州来的,只有一个来处。
鹿慈英。
姜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冷下脸把信拆了,抽出里面薄薄两张纸。
安芰抬头瞟了一眼,见那上面的字迹瘦而清,写得很急。
乍一倒着看,读不清楚。
沈厌卿低头拨弄盖碗里的茶水,一副避嫌不看机密要信的意思,姜孚却直接把信纸捧到他面前。
“慈英教正堂丢失旧画像一副……是了,那样精美,确实只可能是正堂的东西。”
沈厌卿认真读着,念出声来,又点点头。
见安芰和宁蕖面上不解,他补充道:
“慈英教在文州多有小庙,但正堂还是隐在皪山上,是核心那几个人集会的去处。”
堂中悬的画像两年一换,服色动作都会更改,鹿慈英本人也依着上面打扮,文州街头卖的画像跟着变动。
实际上,鹿慈英初见沈厌卿及太守时的那副装扮,并不是日日都穿着。
某种意义上来说,那是一身“礼服”。只有会见重要客人,或是重大的日子里才扮上。
举州百姓敬信的慈英太子,平日里也不过着布衣而已。
旧的画像,则在换下后收进墙后面的暗格。
沈厌卿见过,有几十幅,除尘扫灰都做的很好,像是新绘一般。
一向隐藏着,平常也没人去查看。
估计此次发现,还是哪位饮酒多了醉死的人无意间扯开了。
也难怪消息来的这样慢。等杨驻景都挨了打挨了骂,生死的风险里走过一遭了,这信才递到宫里。
宁蕖暗叹,杨小侯爷是真心倒霉。
鹿慈英在信中说,文州近日地下有些动作,人员来历不明。
山上已在肃清了,但担心京城对此没有防备,因此才大胆借了这条渠道来信。
真论起来,这还是皪山上的人第一次往州府去,可见此事确实非同一般。
……也不知道他常服踏进太守府时,钟太守有没有吓得心脏不太舒服。
沈厌卿接着往下扫了两眼,见都是诚恳请罪以颈上人头担保忠心的话,也就不再看。
他担心再做出一副认真读的样子,皇帝恐怕要怀疑他在找旧友间的寒暄。
——虽然写也不能写这里。
再者,都什么时候了,鹿慈英做事向来端正,不会为那些耽误正事。
他想了想,温声开口道:
“看来杨家的冤屈已解了。”
安芰正兀自多想,担心这是不是慈英教有意混淆拖延的缓兵之计。
也许皪山那边背地里正谋着什么大事,不日就要造作起来。
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这位御前大太监几息之间把这辈子的阴谋论都想完了,刚要开口,却见皇帝点头:
“嗯。”
不可啊!!!陛下!!!
怎么沈大人只要一开口,就这么有用呢?
人和人是不同,话里都能镶金子了,唉!
安芰满心憋屈着,默默把信纸装回信封,收起来了。
……
外头月亮很亮,夜幕漆黑,零落挂着几个星子。
沈厌卿携着宫人,把皇帝一路送到了宫院大门。
他脸上挂着温和笑意,好像真在此处安心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