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轻,仿佛要跟夏风融在一起,“本王少时也只簪玉簪。”
薛南星只觉发髻稍稍一沉,连带着这颗心一起,沉沉地落向静海里的长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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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陆乘渊方一坐定就问道:“昨夜交待与你的,可记清楚了?”
薛南星点头,“回王爷,记清楚了。”
陆乘渊微微颔首,“本王昨夜已向皇上请旨,以破获望月楼一案为由命你进宫见驾。皇上重才,特许你参加今日的小满宴。一早崔海已经往太后处去了信,太后宽厚和善,待会儿你不必过于拘谨。”
薛南星应声称是,很快又迟疑道:“只是属下……”
陆乘渊一个冷眼扫来,薛南星立时改口,“只是我不明白,为何王爷要带我去。”
她沉吟一瞬,又道:“实则高大哥跟着王爷最久,为何不让高大哥与王爷演这场戏。”
陆乘渊实在懒得理她,只觉此人验尸查案确实有颗玲珑心,可怎的到了男女之事就少了条筋。
他别过脸,阖起双眸,冷冷抛出两个字:“太丑。”
马车刚启程,行得不快,还未至主街。
高泽在外头驱车,冷不防听到车室里传出轻飘飘的两个字,心中登时凉了一大片,手中马鞭一扬。
“驾——”可怜两匹骏马陡然吃痛,扬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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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皇城的东华门外停驻,今日西华宫设宴,宫里的人老早就在宫门里侧迎着各位主子了。
二人先后下了马车,由西华宫掌事的徐嬷嬷领着往四重宫门内走。
徐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与崔海一样,是看着陆乘渊长大的。她见了薛南星,愣了一愣,才默默地低下头。
约摸走了快小半个时辰,待见到西华宫宫门,徐嬷嬷才慢下步子退至陆乘渊身后。待与二人隔开一小段距离,她终于得了机会问崔海,“海子,王爷今日带的这位是?”
崔海一笑,“侍从,瞧不出来吗?”
“唬谁呢?”徐嬷嬷白他一眼,又用余光瞥了眼身前二人。
这一路走来,她不是没偷偷瞧过,这二人一前一后,看似淡漠疏离,实则默契十足。就拿方才来说,一共二十四道小门,二十四道门槛,每过一道,王爷都不经意地慢下步子,等上一等。别说一个下人了,王爷何曾对谁如此贴心过。
她收回目光,将声音压低些,又道:“这身衣裳你当我老眼昏花不认得了吗?那是荣亲公主给王爷亲手缝制的,料子还是太后亲自选的。可惜后来没能见到王爷穿上就……嗐,我忘不了。”
“忘不了就好……”崔海望着前面二人的背影,说得意味深长,“今晚几位主子定然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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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南星跟在陆乘渊后头走得忐忑,将昨夜他交待之事在心里反复咂摸。
此行她跟着陆乘渊进宫,是要在驸马蒋昀面前做一出戏,一来得让他相信陆乘渊的毒已经深到非去玉泉池不可的地步。
二来接近敌人最好的方式,除了让敌人放下戒备外,还得与他有一样的癖好。蒋昀的癖好他们心知肚明,因而,此行还得让他相信陆乘渊有龙阳之好,好借机查探他手中的证据。
前者倒好办,王爷毒发的样子旁人没见过,到时装装样子就行。
可这后者……她心里着实没底,甚至有些害怕。但这种害怕并不全然是惧,更多的是心慌,就好像方才迈过的二十四道门槛,每过一道,他便会等一等,这种不经意的温柔,就像搅动着的漩涡,稍不留神就会被卷进去,万劫不复。
思忖间,人已经走到了西华宫内苑。
一众人在苑中的亭子里吃茶,几人朗声说笑,太后不知听了什么,笑得甚为开怀,忽地瞥见陆乘渊自栈桥那头遥遥走来,转头对身旁的人笑着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茹心,你心心念念的木桩子来咯。”
“太后……”薛茹心娇嗔地绞着帕子,脸一下就红了。
她循着太后的目光朝栈桥看去,隐约瞥见陆乘渊身后的人,霎时变了神色。
蒋昀坐在太后对面,也转过身望了一眼,凝眸片刻,似乎觉得陆乘渊身后那位有些眼熟。
他左侧坐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女子,身着鎏金绣蝶锦袍,模样雍容华贵,往细了看,长相与太后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眼更清冷一些,单看眉眼倒是与陆乘渊更像。
众人有说有笑,只有她怔怔地吃着茶点,目色涣散。
太后见陆乘渊走近了,朝她轻唤道:“荣安,未晚来了。”
荣安公主原本涣散的目光稍稍聚焦,愣愣地转过头看向蒋昀,“夫君,未晚是谁?我不要未晚。”听声音是成年女子,可语气却一如稚童。
蒋昀笑得温和,抬手拂去荣安公主唇边的茶果屑,“未晚是你的外甥,回回都带栗子糖给你吃的,可还记得?”
荣安公主愣愣地摇了摇头,目光再度涣散开,愣愣地重复:“栗子糖……栗子糖……”
太后收回目光,无奈地叹一声。
“皇祖母。”陆乘渊合袖一揖,“孙儿来晚了。”
“未晚。”太后见陆乘渊迎面过来,笑着上前两步,“还有个兔崽子没来哩!指不定又野到哪儿去了。”她口中的兔崽子自然是凌
皓。
陆乘渊浅浅笑道:“云初近来生性不少,想来是……”
话未说完,陆乘渊见太后越过他肩头瞥了眼身后的人,语声一顿。
“这位就是皇帝要见的那个……说是叫什么来着?”太后抬手朝他身后稍稍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