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你母亲出事后,你父亲想带你远走他乡,离开这个伤心地,这很好理解。”温言顿了顿,嗓音疏落不少,似窗外月华清寒,“但陆知序那会儿才多大?也不过九岁吧。你父亲若是一起带走他,我想以陆家的财力,应当也不是多难的事。”
“但为什么呢?”温言不得不问一句,“为什么不带他呢。”
她不得不替陆知序问一句。
为什么世上的父母总是偏心,为什么连父母对子女的爱都要计较得失与回报。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将他们带来这个世界。
这瞬间温言想到许多。
想到陈炳实无数次的恶言相向,骂她是个赔钱货,想到温梦芝看着她叹气的每一个漫漫长夜,更想到才那么小的陆知序,被自己的父亲丢下,眼看着幼弟被父亲带走,他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被抛弃,被扔下?
所以他才从不会表达自己的需求。
一个人不愿意吃饭,那就不吃,直到折腾出胃病。
不懂得如何告诉她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那就不说。只会不断塞给她房子,给她卡里打钱。
甚至连吃醋了都从不表达,只会掐着她一遍又一遍占有她,身体力行地确认她还在,她不会走。
温言仰起脖子,又酸又涩地眨了眨眼。
好将那微妙的湿意逼回眼眶里。
陆迟风叹口气,为陆正亭解释:“当年我父亲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却偏偏入了我母亲的眼,为了能和我母亲长久,入赘陆家,在我母亲的扶持下,在林氏的帮扶下,才有了陆氏的前身。公司本就是他和我母亲用来证明给林家看的产物,他对金银钱财是真的不上心。”
“不带我哥走,也是因为他真的带不走。”
“林年不允许。”
“我和陆知序,总有一个得要留在京市,留在林氏看顾之下的。”陆迟风话里也溢满了无奈。
这是个二选一的局面。
当年陆知序已经九岁,他展现过怎样的天赋与聪明才智,未来又能达到何种成就,都在林氏既定的局面中。
但陆迟风不是,彼时他只是一个幼小的婴儿,林氏不曾对他投入过什么资源,也就尚未来得及对他产生期许。
带走一个襁褓里的陆迟风,和带走一个已经展露过天赋的陆知序,哪个更容易,简直不言而喻。
陆正亭是这样想的吗?这样来衡量得失利弊?那陆知序对他来说算什么,喊他爸爸那九年又算什么。
温言心有些凉。
陆迟风像是看穿温言在想什么,低着头,不自然开口:“也不怪我爸,我母亲当年为生我才离开,他把我当做母亲留在世上最后的遗物,所以更放不下。”
陆迟风一字一句都说得艰难。
他的脑袋他的眼睛几乎都要垂到地面上去,很羞耻似的。
可对她羞耻什么呢,承受这一切痛苦的又不是她。
他们有和陆知序说过半句悔意吗。
没有的。
而如今,他们竟然希望她来代替陆知序说原谅。
多么荒唐。
陆迟风将盒子又一次放到温言面前,几乎是祈求似的:“收下它,好吗?这是我母亲的镯子,一共有两只,这一只是给我未来嫂子的。我父母亲一早就约定好的。”
“这话,还是留着跟陆知序说去吧。”
她不是陆知序,不能大方替他原谅。
温言轻飘飘地扔下这句话,轻得像羽毛,可也重得像泰山。
那么沉那么沉压在陆迟风身上。
让这阵儿迟来的风,再也吹拂不起来。
场面一时寂得有些荒凉。
温衡方才玩得快闭眼了,这会儿被林夏带着上楼睡下。
她安置了温衡后下来,坐到陆迟风旁边,笑眯眯对温言说:“嫂嫂,我帮你安顿好温衡了哦。”
陆迟风骤然松了一口气。
像小山一样沉下去的头,终于寻到机会抬起来,对林夏投去个感谢的眼神儿。
林夏很大方地受了,还对着陆迟风卓眨眨眼,比划了几下。
温言看不懂他们之间的暗号。
但她也从不把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于是盈起个笑谢过她的照顾:“看得出来温衡很开心自己多了个漂亮表姑,谢谢你呀。”
“温小衡那么可爱,我也喜欢他。”林夏自来熟地凑过去,“不过嫂嫂,我跟你打听个人行吗?”
“谁?”
“沈隽。”
温言愣了,没想到会从林夏嘴里听见沈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