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看看窗外,很冷静地开口:“熄火的原因是什么?”
“是他妈什么也不好使!陷泥里了,听得懂吗?陷泥里了!”司机情绪很不稳定。
温言淡声:“冷静点儿,看看窗外,雨小很多了。”
“小多了又怎么了——操。”司机麻木又绝望,“你能把车从泥里给我抬出来?就算抬出来又怎么样,瞧瞧前面,都是碎石根本开不动!大晚上的,我们被困这儿了,懂了吗?!”
他们被困住的这段儿,修得不大好,路面到处都是暴雨带下来的落石,路况糟糕极了。
且下雨路滑,司机应该是转弯时车轮打滑陷进公路旁的泥泞里,车子就熄火了,并不是什么不可逆转的硬件问题。
“车上这么多人,自救一下兴许车还能往外开一开,没记错的话这一段路也只剩二十多公里了。”
“——你就算真不敢开,也至少把车抬出来找个安全的地方等,你看看轮胎底下。”
司机被温言一提醒,下意识侧头看出去,顿时惊出一身汗。
“操。”
他们这段山路狭窄,轮胎陷进马路之外的泥土里,这么多人在车上哭闹,就连司机也浑然不觉,车身早就一寸寸偏过去,等泥土再被雨水浸泡得软一些,等着他们的就是下面的山谷。
山谷宛如一张空寂的大嘴咬向他们,正热烈地欢迎他们的坠落。
真要是连车带人落下去,尸骨不存。
司机狠狠吸了一口手中烟,猩红的火星子亮了一瞬。
他认真看温言一眼:“算有点血性,没给我们嘉临姑娘丢脸。”
说完司机将手里烟恶狠狠碾在车身上,起身大喊:“都他妈的别睡了,不想死这儿就起来给我抬车!别连个小姑娘家家的都比不过,就他妈会闹。”
温言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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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男人都下了车,女人里温言最先下车,司机还拦了拦。
“你娃娃都在车上,你就莫下去了。晚上冷。”司机呶呶嘴,“再说了,这么多男的,轮不到你们这些婆娘。”
温言眉头都没皱一下:“没事儿,我身体好,下去一个,车多少也轻点。”
“加起来没几两肉,能重到哪里去。”司机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却没再拦。
有了温言的带动,好几个看着就文静的姑娘也站起来跟着要下车。
夏天大家穿得都单薄,被雨一淋,山里再冻一宿,回去肯定要生病。
温言拦住几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还留了个孕妇在车上。
“辛苦几位留在车上,照顾好大家的小朋友们。”温言笑着拜托她们。
温衡脸色已经有点白了,冻得哆哆嗦嗦的。
但手里还牵着个比她矮了一头,哭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的小姑娘,僵硬地看着她说:“妈咪,你要小心一点。”
温言心疼地用力抱抱他:“乖,再等妈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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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可无的雨丝里,所有人都扑在泥里又爬起来,又脏又狼狈。
但车实在太重了。
废了很大的劲儿,大家才把摇摇欲坠的大巴从将倾的危险里拯救出来。
大车靠在山壁一侧,无声伫立却给了所有人一种沉默的安全感。
昏黄而瞩目的远灯里,有人带动着跳起来欢庆、拍掌,庆贺这项集体的、伟大的成功,尽管他们仍未脱离险境,但这微不足道的成果将人心迅速凝聚起来。
大家开始自发地分享物资。
温言作为引领出这个局面的头号功臣,受到了格外的优待。
温衡也因为成功照顾住几个小妹妹的情绪,被揉着脑袋夸来夸去。
他的额头更烫了,温言问了一圈,才勉强借到一颗退烧药,就着冰凉的矿泉水,给温衡喂了下去。
她心下稍安,但仍然愧疚:“温小衡,对不起,又让你跟着妈妈吃苦了。”
温衡刚被夸完,脸上烫着红晕。
他抱着温言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咪,其实这个夜晚也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我本来以为我们快要上天堂,要去和爸爸团聚了呢。”
温言张张嘴,话堵在舌尖,心口有些酸涩地颤了颤。
凉津津的雨贴在被泥土浸满的后背上,她整个躯体像被白蚁驻穿了似的,风一过,就坍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