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十年前,温家。
裴玄铭跟着父亲刚刚同温老家主寒暄完,被安排进了贵客的院子,父亲同温家主商量好,过完中秋再启程返京。
裴玄铭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他有点担心,若是谢烨到京城以后找到裴府,他却不在家,被拒之门外可怎么办?
父亲看出他心中忧虑,于是命手下去给京城中管家捎了个信,说若是遇到一个同玄铭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前来投奔,便直接放他进去,在府中好好安顿。
裴玄铭这才放了心。
裴老将军端详着儿子松快下来的神色,不由得十分诧异:“玄铭啊,今年武林大会夺魁那少年,是你什么人,你已经为此人魂不守舍许久了。”
裴玄铭连忙恭敬答道:“此人乃儿子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他对儿子有救命之恩,他此离开师门,独自一人去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儿子这才有些担心。”
裴老将军若有所思:“我倒是听说了此人在武林大会上单挑老岳,横扫华山派的事迹,是个好苗子,若是你喜欢,日后把他收到将军府,给你做个副将也好。”
裴玄铭大喜:“父亲此话当真?”
裴老将军微笑颔首,并未太多的过问此事。
裴玄铭年纪尚小,不胜酒力,席至中途就起身告退回房间了。
等到子时还未见父亲回来,只听下人来报,说裴老将军随裴家大房一家去湖上泛舟夜游了,叫他自行休息。
裴玄铭对于父亲这年近半百仍玩性不改的性子略有几分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收拾收拾准备去睡了。
临睡前他披上衣服去厅堂前,想把自己的匕首从温家小儿子手中拿回来,方才三房的那个小孩温十一见他腰间带着的那柄匕首模样漂亮,光泽锐利,便吵着闹着要拿去玩。
裴玄铭无奈,只得卸下来给他了。
那是他师父傅照川所赠之物,不能随便送人。
裴玄铭走到中途,忽听头顶瓦片咕咚一声,被碰掉了,裴玄铭警惕抬头:“何人!”
房檐上那少年姿态懒散,一双风流俊秀的眉目,正居高临下朝他一笑。
“谢烨?”裴玄铭怔道:“你怎么在这里!”
谢烨没答话,只小声对他道:“接住我,我下来了!”
说着,他纵身一跳,直冲着裴玄铭而下,裴玄铭眼疾手快伸出双臂,一把抄在他膝盖窝处,将他整个打横一抱,稳稳落在了地上。
少年比他想象的还要轻快瘦削,被裴玄铭放在地上时还责怪了一句:“我让你扶我一下,谁让你抱我了!”
“诺,刀给你。”谢烨将匕首递还给他:“方才在那小孩腰间就看见了,我寻思着你会来找这东西,就提前给你抢过来了。”
裴玄铭哑然失笑:“你好好说就是了,怎么还抢小孩的东西……”
他抬手去拂谢烨肩头沾上的枝叶,谢烨便笑眯眯的任他摆弄。
大概是因为夜色斑驳的缘故,他今日比平日还要好看,白衣若雪,银甲束腰,腰身的弧线优美而劲瘦,乌发朱唇,神色慵懒而带着一丝柔和的笑。
裴玄铭收回手,正色道:“你还没回答我,为何会出现在温家,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烨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靠十年前逃出温家时用的那条密道进来的。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了在温家潜伏已久的小夏子,那小太监呜呜咽咽的,昨日才在老家主床上承欢了一夜,今日听到暗号便强撑着身体起来见谢烨。
小夏子开口便祈求他:“少侠,你几时送我走啊,我要撑不住了!那温老家主残暴至极,完全不把人当人!我这身体若是再叫他这么摧残上几夜,怕是活不过这个月了。”
谢烨拍了拍他尚带残血的脸颊,问道:“遗诏藏好了吗?”
小夏子忙不迭的点头:“按你说的藏好了,少侠放心,绝不会有人发现的!”
“今天晚上就带你走。”他安抚道。
“那……那我今晚还要陪那老家主吗?”
谢烨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血色:“不用,此夜过后,那摊烂肉怕是没这个能耐了。”
小夏子被他眼神中的神色吓到了,于是嗫嚅半晌,怯懦的安静下来。
头顶狂风如聚,正所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谢烨很耐心的等到了天色完全晦暗下来,温家待客的厅堂摆上了酒席,里屋一片欢声笑语。
他静静的卧在房檐上,听宾客吵嚷,酒杯碰撞,他清楚的知道,再过几个时辰这里的一切,都将夷为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