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风险?”一直沉默旁听的蔡晓光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他深蓝色中山装的上口袋里,那半截露出头的铅笔,笔尖被削得如锥子般锋利锐利。
“贵国在东欧的百万驻军,算不算政治风险?”
他慢条斯理地从内袋掏出一块老旧的银壳怀表,“啪嗒”一声弹开表盖,低头看了一眼,“你们进驻柏那晚,贵国坦克履带碾碎的,恐怕不只是混凝土吧?”
他合上表盖,金属碰撞声在骤然安静的空气中格外刺耳,“现在是年,不是年。城下之盟?我们不做。”
娜塔莉娅的翻译声线开始不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用沾了唾沫的手指去翻动记录本,潮湿的纸张出一种令人心焦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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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秉昆锐利的目光扫过她,列宁装第二颗纽扣上,一枚崭新的、闪着冷光的金属别针引起了他的注意——在这个连针线都紧俏的年代,这小小的细节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或许,对面这张谈判桌后的人们,对达成协议的渴望,比想象中更为焦灼。
呜——!一声悠长凄厉的火车汽笛骤然刺破窗外的沉沉暮色,由远及近。周秉昆起身,大步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厚重的墨绿色窗帘。
远处北机厂庞大的厂区轮廓在夜色中蛰伏,几道雪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巨剑刺破黑暗,光柱里,无数细小的尘埃疯狂舞动,宛如被惊扰的星尘。
“各位请看,”他将宽厚的手掌贴在冰凉刺骨的玻璃上,声音沉稳有力,“北机厂的夜班工人已经就位。想象一下,三千台机床同时开动的声音……”他微微停顿,让那想象中的、震耳欲聋的金属轰鸣在每个人心头炸响,
“那声音,比任何谈判桌上的筹码都更有分量。”他倏然转身,中山装下摆带起一股劲风,拂过桌上散落的文件纸页,
“收益比例,可以谈。但土地归属条款,”他斩钉截铁,目光如炬,“必须一字不差地写入协议正文,用俄文、中文、英文,三种文字,清晰誊写!这是底线!”
德米特里与格列斯夫猛地凑近,几乎头顶着头,用俄语爆出一连串急促、激烈的低吼,唾沫星子溅在泛黄的文件上。
安德烈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他那双沾着莫斯科郊外黑泥的厚重军靴,在桌下有节奏地、轻微地叩击着地面,哒…哒哒…哒…如同某种隐秘的战场联络信号。
争论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最终格列斯夫猛地抄起那支被他拍落的钢笔,带着一股狠劲,“嗤啦”一声在协议草案上划下粗重无比的一笔,墨迹几乎透纸背:
“你们收益四成!我们政治上让步这么大,我只能拿收益堵其他人的嘴!特区政府其他部门我们不管,但财政部门,必须有我方审核人员进驻!必须!”
周秉昆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如同冰河初融。他沉稳地将协议文本推向对面,手中的钢笔尖在纸面上划过,留下饱满而深蓝的轨迹:“成交。核查人员,”
他抬眸,眼神锐利,“必须经过我方严格的安全审查——有些数字,可比导弹图纸还烫手。”
他的手指最终停在“政权解体,土地自动归属对方”那行字上,指甲盖在那四个字上轻轻叩了两下,出笃笃的轻响,意味深长:
“友情建议,格列斯夫同志,签字之前,最好让莫斯科的法律专家……再仔细斟酌一下这几个字的分量。”
就在两支钢笔的笔尖几乎同时刺破两份协议纸张的瞬间,窗外,北机厂那几道巨大的探照灯光柱,毫无征兆地齐刷刷闪烁了一下!
刺目的白光短暂地照亮了整个会议室,如同为这份在冷战铁幕缝隙中诞生的、跨越意识形态的奇异契约,举行了一场短暂而冰冷的工业时代祭礼。
格列斯夫起身时,手肘不慎碰翻了周秉昆的搪瓷茶缸,深褐色的茶水迅在刚签好的文件上洇开、蔓延,像极了地图上被突然染色的、争议不休的疆域。
“你们也应该立刻!给斯图贝克电报!”德米特里几乎是撕扯着松开了领带,露出苍白而汗湿的脖颈,
“哈桑区的旧火车站已经清理完毕!那里离边境线只有二十公里,足够安全,也足够……”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足够让那些华尔街的豺狼,提前尝尝西伯利亚冻土的滋味!”
周秉昆拿起了桌上那部醒目的红色电话机,金属拨号盘在他手指下旋转,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
他望向窗外愈深沉的夜色,外经贸部,和外交部长们,那句饱经沧桑的话语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谈判桌上退让的每一寸,都是战场上的血换来的……”
此刻,听筒里传来的细微电流嗡鸣,竟与远方厂区隐隐传来的、永不停歇的机床轰鸣声,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命运交织般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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