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少闻抚上纪淮舟发红眼尾,用指腹拭去他眼角泪痕。似一根翎羽拂过,纪淮舟眼角发痒,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沾在鸦睫上的泪珠滚落下来。
霍少闻倾身,在纪淮舟眼角落下一个轻柔的、颤抖的吻。
手掌沿着纪淮舟鬓发移至脑后,将他深深按在怀里,吻上他的发顶,低声道:“这一日你都没歇息好,睡吧。”
纪淮舟埋在霍少闻胸前,双臂抱住霍少闻劲腰,两腿紧紧缠在他身上,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仰头露出浅浅微笑:“你跟我一起睡。”
“好。”
霍少闻熄了烛,两人相拥而眠。
夜深雪净,霍少闻缓缓睁开眼。
前世今生,一幕幕画面如同皮影戏一般,从他眼前闪过。
他才知道,上一辈子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那些难以言说的情意,那些深不见底的渴望,都被藏在纪淮舟晦暗不明的眼眸里。
暗夜中的一幕飞进脑海,霍少闻突然想起,其实纪淮舟前世曾对他表明过心意。
在侯府那夜,纪淮舟醉了酒,两人第一次亲吻。
他被那个突如其来的吻亲懵了,以至于忘记了,纪淮舟在亲他时曾说过一句。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一下我好不好?”
难怪第二日他向纪淮舟提议纳妃时,纪淮舟当场暴怒。
难怪纪淮舟不喜欢李徽月。
最后那几年纪淮舟变得愈发阴沉,心思难测,行事手段比以往狠辣许多,变得越来越像那些独断专行、冷酷无情的帝王。在纪淮舟脸上,他再没看见一丝笑影,即使笑了,也是冷笑、讽笑、哂笑……
霍少闻心底直发寒。
他原以为,那是纪淮舟高坐帝位多年,被权力侵蚀,才变成那般模样的。如今想来,一切变化竟是从他与纪淮舟生出嫌隙那刻而起。
是他不愿与纪淮舟相见,是他总冷脸对纪淮舟……纪淮舟才会那样。
他所以为的薄情寡义,皆是纪淮舟的痛苦。
霍少闻阖上眼,心头生出无尽悔恨。
他亲眼目睹过纪淮舟的绝望,可他却无动于衷。
在他死前那年的一个春日,纪淮舟叫住他,让他陪他走走。
两人漫步于碧波粼粼的蓬莱池畔,春光烂漫,池畔樱桃花开得正盛,雪缀云装,香蕊浮浪。
纪淮舟问他:“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霍少闻反问:“陛下觉得呢?”
纪淮舟抬眼,用近乎哀求的目光望着他:“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霍少闻轻叹:“你是一国之君,富有四海,想要之物都能轻而易举得到,可独独这人心是抓不住的,你又何必强求呢?你怀念的不过是曾经的那些光阴而已,对我未必有多少好感,若还如以往那般,最后不过是相看两厌,往前看吧。”
纪淮舟摇头,面露挣扎之色:“不,不是的,我……”
他抬手去牵霍少闻,霍少闻猛地避开,拧起眉头,有些不耐烦:“若陛下今日只是想与我叙旧,那就不必了,还有一大堆军务等着我处理,陛下寻他人陪你赏景吧。”
纪淮舟面色苍白,右手在空中悬了许久,最终无力地垂下。
他转过身,负手立于池畔,声音冷淡:“你走吧。”
临走前,霍少闻回头看了一眼。
风吹过,帝王玄色衣袍被风卷起,显出他清瘦单薄的腰身,孤寂的背影与这灿烂春景格格不入。
霍少闻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不免有些烦躁。
想去训那人又不好好用膳。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蓬莱池。
回想起一切,霍少闻真想再次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明明纪淮舟向他求过救,他为何要视而不见,为何那样对纪淮舟?
他们未来本该有无数个日夜,却因他的误会戛然而止。
霍少闻定定望着怀中沉睡的人,在夜色中,用眼描摹着怀中人的轮廓。片刻后,他垂下首,深深地、深深地吻住了纪淮舟的额头。
今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到分毫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