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这是公司的财产。”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再让别人的名字加在这上面。这对我不公平。”似乎在撑着仅有的尊严,她的腰背挺得格外直,“你知道我的野心,也知道我的贪心。谢辞,是你先背叛我的,不能怪我丢下你和云越。”
“我知道。”
在生意场上谈判的谢辞,像一把无往不利的剑,面对敌人,理智、冷静,一旦抓住破绽就会毫不留情地撕开闲散的伪装,强势压倒对方。
戚意舒几乎是以战斗的姿态在准备防御反击,可这一次,她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谢辞的只言片语。
他只是低头看着辞呈,一页页翻过去。纸张细碎的声响并不喧哗,而谢辞像是在一页页翻阅他们并肩打拼过的曾经。
“你为什么不质问我?”戚意舒声音微颤,“你应该有很多话想问吧。”
谢辞半抬了眼:“问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有没有帮着季安解剖CloudWaveA1的硬件?之前出卖公司、背叛公司的人,是不是我?以后我们成为竞争对手,我会不会偷用‘云越’的技术?”
“不问。”
那些攸关云越生死的问题,谢辞偏要她自己坦白。那人看穿了她的留恋,看穿了她的摇摆犹豫,甚至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就能击溃她最后的心理防线。
她脱力地靠着椅背,自言自语:“是。你太聪明,也太能干。一眼就能看穿人心,所以才能跟那些混蛋斗得有来有回。我确实不如你。他们没说错,我除了美色,没什么再能拿出手的东西。”
眼泪沾湿了微卷的紫色发尾,谢辞看了她一眼,合上辞呈,抽了一张柔软的纸巾,递了过去:“我不问,不是因为什么‘聪明’。而是因为我了解你。你这么骄傲,怎么肯拿着旧东西去新东家邀功?”
如果戚意舒真的打定主意背叛,她一定会主动插手CloudWaveS1的设计与制造,带着所有的机密投诚,而不是刻意地切割自己与新设备的关联。
“骄傲?我哪里还有什么骄傲。徒有野心,没有能力,就是个花瓶而已。”
戚意舒很清楚,她的能力无法压住野心,一旦得到就害怕失去。所以,在谢辞第一次提出将专利权外让时,她疯了一般地阻止。
她不是恨谢辞独断专行、也不是恨林湛半路插队,她只是害怕被丢下,害怕接受平庸的自己。
“花瓶?事情过去了那么多年,我以为你已经完全不在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了。”
“我在乎。我一直在乎。”戚意舒攥紧了膝盖,“如果真的不在乎,我就不会放任公司里流言发酵,活成‘你背后的女人’。一开始我愤怒害怕,后来我干脆自暴自弃地利用你巩固我的地位。你甘心配合了这么多年,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
谢辞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几个字:“何必呢。”
‘明迹’毋庸置疑抄袭了CloudWaveA1的基础构造,但他们抄也没抄明白,做了个新型的四不像。而戚意舒能在几周内就为他们创写了配套的软件,甚至用了与CloudWaveA1完全不同的逻辑语言,完美地游走在‘抄袭’的灰色边界线,连谢辞都很难追究她的责任。她成了‘明迹’的救世主,却觉得自己平庸浅薄?
不明真相的旁观者有眼无珠,困于偏见,囿于狭隘,用流言蜚语轻易摧毁一颗敏感的心。大概优秀的人都对自己太苛刻,于是她不仅想要美色倾城,还要智识过人,方方面面苛求完美,生怕活成一只花瓶。只是这世上没有完人,越努力,越偏激,终于活成了别人偏见中的模样。
“无所谓了。背叛就是背叛,理由有什么重要的?”戚意舒释然地笑,“我不需要任何离职补偿金,如果后续要打官司,我也奉陪。CloudWaveA1是我的孩子,它死在了云越,我要让它在明迹重新活过来。季安答应我,属于我的,只属于我。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
“真的?”谢辞指节轻敲桌面,状似无意地提到了一个名字,“你非要离开,不是为了扶境程上来?”
“……”
“你觉得她比你优秀,又没办法舍掉自尊把手里的职权完全交给她。所以你宁可做这个背叛者,也不想在她面前丢脸?”
“……”
戚意舒的肩膀极轻地颤抖,而谢辞还在毫不留情地戳她的心。
“你亲手促成了S1的升级,又借着这个机会,把出风头的机会留给境程。所有人都看到了,是她力挽狂澜。没人再会像质疑你那样质疑她……”
“够了!!”戚意舒双手猛拍桌面,胸膛剧烈起伏,柔美的眼瞳涌起怒意,“别说了,别擅自揣测我的想法!!”
对上那双要吃人的目光,谢辞反倒笑了。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那次招聘会吗?”
“……记得。”
“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但我看见你的上司想欺负你,你反手就甩了他一巴掌。我想,这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
“这些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在忍。但我希望,你去了明迹以后,不要再忍。如果有人不想让你说话,你干脆把桌子一掀,像背叛我这样,气死他们。”
“……”
戚意舒快要忍不住眼泪了。谢辞不再看她,翻开辞呈第一页,用钢笔签下他的名字:“辞职信,我收下了。你不需要向董事会报告,今晚就可以离开了。”
最后一次,谢辞包容了她的任性。眼泪决堤时,谢辞站了起来,与她一同靠坐在桌旁:“我会照顾好境程,经过这一个多月,她已经是个合格的总工程师了。”
“……谢谢。不过,你也该收收你这霸道的保护欲。谁知道是毒还是药。”戚意舒抹了眼泪,顺手替他整理了背后伤口的纱布,拉好领口,轻声说,“林医生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我为我之前的狭隘道歉。”
“不用道歉。你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所以,好好准备上庭跟钟涵见吧。”
谢辞拉开抽屉,取出一张蒙尘的银行卡,还有一支干了的紫玫瑰。时光枯萎,但花开依旧灼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