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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佣说:“后厨叫人来问您一声什么时候开宴?”
“恐怕还要一会儿。”女管家朝那边示意了一下,“喏,那位先生从南海赶回来的,等着见大小姐一面,已经等了一个下午了。”
黄昏时天透着微光,月隐和朝隐坐在廊下一起玩拼字游戏,他们身边放着炭笼,细雪从空中飘落。
昆安和几个少年人在堂屋的珍宝架前面说话,更多人围着奕宁,陪她找掉在雪地里的一只手镯。
文翼带着双胞胎四处跑来跑去,保姆和女佣们跟在他们身后。
庭院里梅花开了,幽香浮动,书房的窗开了一半,四十多岁的崔蕴石姿态闲适地站在书桌前,垂眸听着下属们的话。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墨色对襟外套,偶尔有金线在阴影中闪光,像是鳞片或羽毛。
崔月隐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梅花,实际上,她那时应该有五十多岁了。
但在她的盛年,年龄的计数曾经短暂地失去了意义,她的面容被笼罩在一片煌煌如日的威势中,旁人无法评判。
庭院里寂静无声,只有檐角的八角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晃。
“月隐先生。”
何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崔月隐转身跟着她向里走去,见到崔蕴石时,他微微吃了一惊,她依然很瘦弱,但却没有变得更糟糕,甚至……一些以往的神采回到了她的眼睛里。
难道她真的还能够再见到下一个春天?
“姨母。”
“月隐……”崔蕴石膝上搭着狐裘,她唇角的皱纹微微弯起,带着一些温和的嘲讽:“他们一直要我见你一面。”
崔月隐没有问这个“他们”是谁,昆安、奕宁或者是无法再静下心来参禅的朝隐。
“孩子们吵着找我要一样东西时,我总是不忍拒绝他们。”崔蕴石低低叹息,“毕竟他们现在仍然想着要妈妈为他们做主。”
崔月隐微微一笑:“您的精神好了很多。”
“或许我还能在见到一个春天。”她的声音中透露出了一点细微的渴望,崔蕴石此生说话很少需要矫饰和婉转,她很直白地问:“我听说你不想要道恩集团加入这场并购,你的原因呢?”
“因为道恩能不能正常加入的关键捏在融儿手里。”
崔月隐回答她,她没有追问这其中的缘故,只是说:“原来如此。”
何婉在旁边问:“不知道月隐先生选中的竞购伙伴是谁?“
“克尔希。”
“道恩受限于法国的反垄断法,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行过海外扩张,他们静极思动,对海格姆森的深水天然气资产即十分感兴趣,也没有多余的念头吞下更多,姿态十分友好。如果克尔希有重新入局的机会,应该不会仅仅满足于天然气资产,引狼入室,想必月隐先生准备好了怎么拔掉他们的獠牙?”
崔月隐额外看了她一眼,毕竟在他的记忆中,何婉一向沉默少言。
“在他们加入之前,肖恩。麦肯齐会提前卸任。”
崔月隐答,崔蕴石点点头,说:“可以。我不能要求你向你的继承人低头,有时候我们选择做正确的事,有时候宁可吞下苦果也要展示权力,这两种选择没有对错之分。”
崔月隐起身告辞,何婉送他出去,他们走在梅树下,朝隐撑着伞伫立在细雨中。
“我来见母亲。”
“朝隐先生。”何婉摇摇头:“大小姐累了,今天不再见任何人。”
孙思回云京办了点事,顺便让人去给留昭准备大三下学期到伦敦的交换手续,回到秋玉山下的宅邸时已经很晚,他先去书房见了崔月隐,跟他说Sharon。杨那边的进展。
十点多切尔西别墅那边的安保小组打电话来,孙思在镜头里确认了康奈莉亚的面孔。
“伦敦在下暴雨,柯蒂斯先生的侄女在附近受了伤,问能不能进去躲雨。”
崔月隐点了点头,说:“去通知柯蒂斯一声。”
孙思告辞离开后,回房的路上顺便给柯蒂斯的私人秘书打电话,那边礼貌地应下来,几分钟后,电话又一次打进来。
“SUN,你确定她在切尔西?康奈莉亚今天上午去了玩具和模型博物馆,我刚刚试图联系她,但是她身边的保姆、司机和保镖都联系不上。”
孙思想起镜头中小女孩苍白的脸,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崔月隐在第二天下午到伦敦,一路上孙思接了无数电话,因为昨天伦敦罕见的暴雨,几乎失去了任何有用的线索,车辙痕迹分析完全无法进行,警方调用了无数监控,才勉强拼凑出几个可能的车型和车牌号。
直到半个多小时前,他们收到匿名举报,说在郊外的一处废弃庄园里听到交火的枪声。
黄色的警戒线环绕着庄园,沙发上的尸体轮廓线内,贴着记录死者状态的标记照片,格鲁普国际的安全顾问跟警方打好招呼,勘察现场的人暂时离开。
柯蒂斯和崔月隐站在沙发前,看着那具尸体的轮廓。
“我警告过你早点杀了他。”柯蒂斯说。
崔月隐没有反驳,从昨晚接到消息开始,他就像一尊冰冷沉默的雕像,孙思脑子里警报响得厉害,他忍不住将锅甩回去:“普希勒斯先生,我以为这个人应该早就去了墨西哥。”来⒌。㈧0641⒌;0⒌追更。
柯蒂斯没有理会他,他弯腰拿起证物袋里,一张折成兔耳朵的手帕,跟身后的秘书说:“让警方撤掉CRA(儿童失踪紧急通知)。”
康奈莉亚在家族的庄园里和保姆们玩寻宝游戏时,时常会留下兔耳朵的记号。
她是自愿跟着人离开。